初一在依舊晴好的天氣里開啟了新的一年。按當地習俗，當天要給族中長輩叩頭賀年。陳晉帶著妹妹走了幾戶族中長輩家，在眾長輩殷殷囑托好生進學的壓力下回來，又交代了林家兄弟伙趁著立春之前把梯田開好，妹妹在初二一早就被徐婆婆帶去了，說已經耽擱了些時日，該好生習藝了。小丫頭并無抗拒，很是堅決地對陳晉重復了“習練武藝保護哥哥”的誓言，就隨了徐婆婆而去。

見此情景，袁老道坐不住了，捉得陳晉也在院里開練。從此陳晉鍛煉的方式又增加了項目，多少有些上進心的少年咬牙堅持。不堅持不行啊！真要三年后被妹妹一招撂倒，這哥哥的面子就被踩在地上搓揉了。

從此早起到上午習武，下午晚間溫書，還得做兩對師徒四個人的飯食，這般生活一緊張起來，日子倒過得飛快。

期間吳掌柜來過一回，說是已經在金陵開了分店，生意很是火爆，跟叔爺商議過后，把二叔陳碩派去金陵主持。好在二叔口齒伶俐，又在來福客棧歷練過一些時日，倒也無須擔心是否能掌控得局面。

師兄也來過一回，只是說《戰場急救條例》已經交與恩師了，恩師遷兵部尚書，西北道行軍大總管，已率軍北上抵御北戎入侵。臨行交代陳晉務必勤學苦讀，力求今秋科試高中。

立春已過，師兄也是來去匆匆，轉達了恩師的囑托后自回縣衙履職，一力勸耕。

這天辰時剛過，練得一身大汗的陳晉在老道略顯滿意的目光中坐下歇息得片刻，林老大就興沖沖走了進來，臉上還沾著些泥，遠遠就喊道：

“小郎君，這梯田都按吩咐開出來啦！”

聽到這話，陳晉一躍而起，這些漢子果然得力，這么快就開出來梯田了。趕緊扯著林大就要往老鷹嘴方向去，林大喘著氣說：

“且待……待我喝口水！”自去倒了半碗涼開水一口灌下，渾身一個激靈，轉身就追著陳晉去了。

初春的天氣其實還是有些涼意，但心急的草已將田野染成一片淺淺的綠。幾株山桃花枝頭綴滿花苞，有幾朵性子急的，已經綻開在輕寒中。走在山道上，陳晉忽然覺得心情在這微寒的春風中也如山桃花般燦爛。

說實在的，這幾個月來，他心情其實還是很沉重的，想著法子要改變自己的生活。如今和老吳的合作漸入佳境，二叔也充當了自己幸福生活的代言人，如今種田大業也打下了基礎。

哪怕再過千年，偉人也有“以糧為綱”的名言，何況今時？更何況，陳晉還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成功的社會改造師，把山賊改造成農民，也該成就感滿滿的吧？當然心里還是選擇性忘記了徐婆婆的震懾力。

山道兩旁，沿著兩尺來寬的路，往兩邊伸展的就是新開的田地，一級一級狹長而齊整，已經灌了水在浸田。

到得老鷹嘴，已是高處了，往下回望，一層層順著山勢開挖的梯田水波粼粼，一陣微風吹過，在陽光下波光閃爍，煞是好看。幾十個兄弟散布在田間，檢查田埂的保水狀況，還不時歡笑聲聲，回響在田間地頭。

心懷大暢，陳晉看著身邊滿臉笑意的林大，說道：

“修整得不錯，下一步得給田里漚肥，一者可將茅廁的糞水拌以草木灰，使土覆蓋了，漚得半月，就可均勻灑下田里……”

林大用心聽了，待陳晉說完，猶豫了下說道：

“先前開挖平整都好，只來日要栽秧的時候，田里有水，使鋤頭挖就不便利了；使犁耙的話，田丘狹小彎曲，卻是下去不得，轉彎不便，速度便慢，一日犁不得幾丘田，這幾百畝地，犁起來只怕費時不短，卻莫要誤了農時。”說罷搖頭不已，顯是有些苦惱，臉上笑意也漸漸淡了。

陳晉才想起來，如今大楚農人用的都是直轅犁，形狀巨大，得用兩頭牛才拉得動。使用于大田自是無礙，但這狹小彎曲的梯田，就很不方便了。梯田使用短小靈活的曲轅犁最為方便，在田角處轉彎極為便利，陳晉前世自己都用過，記憶力變得極好的他，這時眼前就如出現了3D立體圖形的曲轅犁。

把林四叫了過來，將這曲轅犁的結構尺寸一說，這木匠癡馬上興致盎然，立馬跑下山去，準備試制。其實曲轅犁自唐代發明之后，一直使用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在一些偏遠的山區，直到二十一世紀初還能見到這使用壽命悠久的犁。

看過這一片希望的土地之后，林大自去和兄弟們繼續檢查梯田的蓄水狀況，陳晉一個人下山，心情依然還在興奮之中。剛要到家時，忽然想起自己離開的時候，忘記跟如廁的老道說一聲就跑了，這耽擱許久，老道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說起來陳晉其實還是很感激老道，自到了之后，一心教自己武藝，毫無保留，盡心竭力。說和徐婆婆的賭約，如今看來多半只是個笑談。這時放了老道的鴿子，心里不禁忐忑，也許并不是害怕，只是確實不愿傷了老道的心罷。

探頭探腦進了院子，卻發現悄無聲息，四下看了一會，確實不在。想了一下，出去徑直往徐婆婆家跑去。

到了徐婆婆家，果然小院里，婆婆正在陪著小笛喂招，師徒兩個動作迅疾，衣袂翻飛，竟然頗有些激烈。袁老道坐在一邊，看得甚是認真。

“瞧瞧你這懶怠樣，再看看我師妹的弟子，羞也不羞？”一見陳晉，老道先聲奪人責問道。

瞧你這鍋甩的，你早聽到林大來找，要找我很難嗎？只怕心里還是想趁著這機會看你師妹吧？還你師妹的弟子，干嘛不直接說是我妹妹？跪舔得這般義正辭嚴，也是沒誰了。

看到哥哥來了，小笛閃過一招，拋下手中短劍，轉身奔了過來，嘴里喊著哥哥，開心得不得了。

看著妹妹高興的樣子，陳晉也是心中喜悅，這個性子倔強的小丫頭，進境真是一日千里，看來徐婆婆說她天賦驚人，還真不是客套話。徐婆婆也走了過來，聽得陳晉說起林大一伙已經開好梯田，竟然難得地露出點笑意。看來這些人的出路，作為一個“監護人”，她還是很上心的。

聊得幾句，陳晉自去準備午飯。說來也是陳晉的堅持，怕妹妹按尋常人家一日兩餐，會餓出個營養不良，所以在條件改善之后，自家立馬改做一日三餐。幾個月來，自己和小妹都長高了不少，面色也紅潤光澤了。

手腳麻利地做好飯，吃過之后，老道也沒理由繼續留在這，只好和陳晉回去。下午陳晉繼續溫書，老道自去鼓搗他那些煉丹爐什么的。本來想和他說些化學基礎什么的，一直猶豫著。不知道在這個時代，把那些東西放出來，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