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縣城的早晨和平常一樣，在早起的行商吆喝著驢馬，進城賣菜的小販擔子的吱嘎聲里開始。這幾天每天抽出一個時辰，把自己曾經設想賺取第一桶金的小吃做法、炒菜大計一股腦兒教給了吳掌柜，在一聲聲的驚嘆不已中甩袖飄飄然遠去（好吧，回去苦逼地背書），只留一個讓吳掌柜肅然起敬（這個是陳晉的想象）的背影。
清晨是一個適合背書的時間，當然更是一個適合躲在被窩里睡到自然醒的時間，如果能夠數錢數到手抽筋那就更完美了。不過現在后面那個想法想來不難做到，有個十來貫估計不但手要抽筋，手腕估計還得腫大。陳晉自然沒法子像陳碩那般，這個心大的二叔除了嚴格執行陳老爺子服侍好晉哥兒，每天催著陳晉及時吃飯，別餓著了（陳晉估計是他自己怕餓著）之外，每天都在完美詮釋了睡到自然醒的幸福。所以，陳晉的早晨就是在來?？蜅；镉嫶蜷_廚房門的吱嘎聲里開始每天艱苦的讀書，對于一個歷經九年義務教育外帶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呃，后面四個字不算，是四年本科，后面還十大幾年教學生涯的人來說，背著這些好些內容前身已經背過幾年的人來說，其實真心不算多么艱難的事。但是，童子試就在眼前，本著有備無患，打下堅實基礎，決心一波流通過的陳晉來說，這是一個很需要專心時候。奇怪的是，也許兩個心靈的疊加帶來了神奇的效應，陳晉發現現在自己的記憶力無比強大，過目成誦對此刻的自己來說還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裣彩遣粫裣驳牧耍@輩子都不會了。如果能回去，情愿自己還是那個每周十二節課，領著糊口薪水的自然科學教師，管理著學校實踐基地，科學課做些比如三酸兩堿，鎂條燃燒，土豆電池等小實驗，在學生驚奇的目光里扮演一個神通廣大的科學先知。現在，無奈接受了現實的陳晉，在為自己的立身之本竭力做得完美一些，只是為了能夠有一個可安于的現狀。得益于前世對書法的喜愛，很是下過一番苦工的陳晉在這一點上倒是并不擔心，畢竟前世自己和同學還合伙開過書法培訓班（最后因為一紙禁令無奈退出），還被一位熱心的退休老干部拉進了縣里的詩（歌）書（法）（繪）畫（對）聯協會，參加過好幾屆縣里舉辦的谷雨詩會，為那些老干部們創作的詩詞揮毫潑墨，很是收獲了一些掌聲。
這一天天氣卻有些陰，太陽也消失著一層薄霧又一層陰云之中，不復昨日的溫暖，而安縣縣城的一天在卻還是照例在一片喧囂中徐徐開啟。在陳碩的堅持下，陳晉還是只能空著手慢慢走在前邊，陳碩則顛顛地提著個考籃，里邊放著文房四寶，中午的干糧。陳晉本來想應該一個上午就能考完，縣學報名那天已經探聽得清楚了，但陳碩還是堅持要把幾個面餅放進考籃里，理由是萬一呢？說完一掌糊自己嘴巴里，呸呸了好幾口，然后一臉惶恐地看著自己。陳晉失笑，要不你把那幾個薯圓拿出來，說是陳晉要考試，怕油膩的東西吃了肚子不適，那你自己吃一大盆，怎么不怕不適？沒看見吳掌柜心疼地直咧嘴，今天的生意短了一大筆??！本來是用來給陳晉壯行的，吳掌柜才狠心把拿來賣的薯圓端過來準備給陳晉當午飯。也不想想一上午過了，那薯圓冷冰冰早沒了香味，誰還吃得幾個？
到得縣學，應考的書生來得已是不少，在縣學門口的幾個士卒搜檢是否有夾帶之后魚貫而入，秩序井然，也不敢大聲喧嘩。陳晉回頭自陳碩手中接過考籃，說道：
“二叔你先回去吧，我考過后自會回去，你不必在此等候?！?
陳碩憨憨一笑，“我爹說過，須得等你考過后，護送你回呢！”
陳晉抬頭又看看天色，只見云層似乎又密了幾分，便道：
“這一上午還不定考到幾時，眼見得這天太冷了，說不得一會要有雨雪，你回客棧等也是一樣?！?
陳碩只是搖頭，神情很是堅決。陳晉無奈一笑，轉身往考場走去。一番折騰，搜檢過后，自也無甚忌諱處，陳晉深吸一口氣，邁步進了考場。對照考號尋得自己的座位，把考籃放在座位旁，拿出筆墨硯臺，研好墨，靜靜等得一會，一聲干咳，一位穿著官服的四旬模樣的男子走了進來，看來應該是主持本次童子試的安縣縣令了。后面跟著個身著青衫，隨意挽著個發髻的老者。陳晉忽然發現，那個老者很是面熟，稍一想，卻是那日和妹妹挖泥鰍時候見過，還贊妹妹歌聲好聽的老者，后來和叔爺說起，道是大儒王譽，任禮部尚書，兼太子少師。卻不知為何來到這童子試的考場？
“咳咳，今日為本縣今年童子試當試值日，諸位學子均為本縣才俊，平日勤于學習，為學當力求有成，報效朝廷。考試一應規矩日前均已宣示，諸位當厲行遵照，萬勿違禁，以玷聲譽?！蹦强h令先一番警示，然后旁邊小吏發下試卷，隨即縣令和那老者轉身離去，陳晉似乎覺得那老者還面帶微笑看了自己一眼。
試題果然是由經義和試貼詩組成，也許是童子試的原因，經義主要取自《論語》《春秋》，對陳晉自然算不得難，自是一揮而就。試貼詩卻也甚是簡單，只一字曰“雪”，并無更多余的解釋或要求。抬頭望望窗外，卻是天色愈加陰沉，連帶著屋子里也陰暗了。忽然想起來前世，天氣最冷的時候，往往邀得三五個好友，到火鍋店里狠搓一頓，只不過那時的冬天往往都是暖冬，小時候年年要下的雪也常常不見蹤影。冬天火鍋加啤酒一冷一熱，極是舒暢。后來，好友們紛紛結婚生子，自己卻在幾番相親失敗之后，漸漸深刻體會了越長大越孤單的感受。一陣風吹來，把失神的陳晉拉回了考場，看著這個題目，想到那些曾經溫暖的場景，卻想起來一首稍微應景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