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空間美學作用

2.2.1 知覺與審美思維

從人們降生到這世間一睜開眼開始，就會發現我們的周圍環繞著各式各樣的景物，天空的浮云、鐵路上嗚嗚奔跑的列車、院子里的白楊樹，還有母親嘴角的微笑……這些東西明明白白地存在，看到它們會讓我們感到幸福、厭惡或者模棱兩可。而這種感覺來源于什么呢？當我步入那些仍然有居民生活的傳統聚落中時，會感到一種特殊的和諧和優美，然而當別人問起我這美從何來或憑什么說它們是美的時，我說直覺。這種回答往往不會令人滿意，人們想聽到更為具體的答案，起碼是經過大腦分析后的、可以逐字逐條記錄下來的一連串的美學原則，可是聚落所具有的整體性囊括了多少美學原則呢？一個沒有受過美學教育的人也會體會到聚落中美的存在，難道不是直覺在發揮作用嗎？直覺是不是就是一個對外界事物的簡單映象，還是經過大腦作用后的一個結果？

一般認為思維開始于感知結束的地方，而魯道夫·阿恩海姆則認為思維是“知覺本身的基本構成成分”。傳統上一般將觀看和思維分成兩個領域：一個是眼睛接受信息的過程，另一個是大腦處理信息的過程。然而這兩個領域應該如此清晰地分開嗎？除了便于從理論上對它們進行理解以外，觀看與思維一直是相互作用著的，我們的思想總是對所看到的東西施加影響，反過來，所看到的東西也會對思維發生作用。在魯道夫那里，知覺的定義與我們常見的意義是不同的，它既非一般性的感官刺激所獲得的瞬間信息，又非指對一個事物所有方面的泛泛理解，而是指“接受信息、儲存信息和加工信息時涉及的一切心理活動，如感知、回憶、思維、學習等”。因此，知覺并非僅指感性因素，其間也包含了理性成分，可以作為審美評價的基礎，沙里寧所著的《形式的探索》一書中也有類似的論述。

2.2.2 視覺美學

大自然給每一個健全的人都賦予了一雙眼睛，人們用眼睛去觀察周邊的事物，去認識我們生存的世界。不管你是端坐在倫勃朗的畫作之前，還是穿行于北京故宮的中軸線上，你總是依賴于你的視覺來獲取外界的諸如形狀、大小、色彩、遠近等形式方面的信息，這些信息總是同時傳輸到你的大腦中去，與你以前存留的知識以及當時的情感共同作用，形成對客觀景物的印象與評價。這個視覺思維的過程瞬間就可以完成，是一種人類所固有的通過感覺到的經驗去理解事物的天賦，然而“我們的概念脫離了知覺，我們的思維只是在抽象的世界中運動，我們的眼睛正在退化為純粹是度量和辨別的工具。……這樣一來，在那些一眼便能看出其意義的事物面前，我們倒顯得遲鈍了，而不得不去求助于我們更加熟悉的另一種媒介——語言。”藝術創造者最必不可少的正是一眼就能發現事物本來意義的能力——直覺。在人的各種心理能力中，差不多都有心靈的作用，因為人的諸多心理能力在任何時候都是作為一個整體活動著，一切知覺中都包含著思維，一切推理中都包含著直覺，一切觀測中都包含著創造。在美國心理學教授魯道夫·阿恩海姆的研究中，基礎性地提出了視覺形式美的若干原則，系統地分析了視覺的效能以及對于人們心理影響的作用。

既然思維和直覺是統一的整體，那么視覺美學就必然包含著理性的成分。在魯道夫·阿恩海姆的另一本著作《藝術與視知覺》中介紹了一系列發現美、創造美的原則以及美學研究的原理，下面做以簡要介紹。首先是平衡，物理學所指的平衡狀態是指作用于一個物體上的各種力達到可以互相抵消的程度，這種定義同樣也應用于視覺平衡，確定平衡的兩個因素分別是重力和方向，以色彩的明暗或色塊的大小等在視野中的位置進行判斷。第二是形狀，形狀是人的眼睛所能把握得最為基本的特征，這種特征不依位置和方向而變，同時人眼在觀察的時候還具備整合、篩選、補充、簡化等能力，格式塔心理學所研究的內容就包含有人們對形狀的積極思考。第三是形式，形式與形狀經常被作為一個概念使用，然而，任何一個視覺式樣都不可能獨立存在，而是要再現某種超越出它自身的存在之外的東西，“所有的形狀都應該是某種內容的形式”。形式的變化可以通過定向的改變、投影、透視、重疊、傾斜等方法來實現。第四是發展，從原始藝術向現代藝術發展所經歷的一切思維過程，這里所強調的是視覺思維的發展，包含著人們對色彩、比例、空間等要素的認識。第五是空間，這里所著重的是繪畫藝術或雕塑藝術中對空間的表現原理，例如圖—底關系的應用、景深的應用以及透視法等。建筑是空間的藝術，視覺并不能完全捕捉到一個建筑作品的空間藝術價值。第六是光線，決定著人眼的觀察，亮度和照明度是藝術家運用光線的兩個概念，陰影是塑造空間的手段，繪畫的歷史同樣也是人類發現光線、運用光線的歷史（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是建立在西方藝術歷程基礎之上的，東方藝術對待光線將會是另外一種態度）。第七是色彩，色彩同形狀一樣可以區分個別事物，有時形狀比色彩強烈些，而有時色彩比形狀更為強烈，人們由于色彩的冷暖度不同所反映出來的情緒也是不同的。第八是運動，運動是最容易引起視覺強烈注意的現象，時間是衡量變化的尺子，對比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無非前者是用存在確定活動，而后者是用活動確定存在。第九是張力，是一種不動物體之中的動，這種張力具有傾向性，傾斜、變形和頻閃都會造成動感。第十是表現，每一件藝術品都必須表現某種東西，表現是外在物質同內在精神的統一，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是具有象征意義的。

2.2.3 聚落中的空間美學

我們在聚落當中同樣會發現這些美學原則，不過需要我們從紛繁復雜的外界信息當中抽象出來罷了。比如筆者拍攝的安徽宏村中心祠堂的場景（圖2-1），照片的視覺中心很自然地落到祠堂入口偏右一點兒的轉折處，如果以這一點為中心繪制水平線和垂直線的話，就會將照片分成上與下、左與右兩對關系，很顯然，左面的部分看起來會比右面的部分重一些，而下面的部分會比上面的部分重一些，這種比例關系構成了整幅圖景的視覺平衡（圖2-2），符合了阿恩海姆所說的平衡原則。再比如運動因素，聚落中的街巷呈現一種線性的存在，而人們在運動中進行觀察來發現美，這就引發了一系列關于時間、順序、方向、隱現等的問題，運動將時間和空間聯系起來，構成一個個連續的圖畫。因時間因素的介入產生的美學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像是舞臺劇，觀察者是靜止的而客體在運動；另一種則是客體不變，因觀察者的運動而產生主客體的相對變化，聚落空間的動態研究就屬于后者。還有諸如因光線的變化引起的陰影效果會使人強烈地感受到空間的存在，在某些恰當的地方還會令人感到神秘或是愉悅，這些我們肉眼所能觀察到的聚落中的景象，都或多或少地展現出美學價值，需要我們從中發掘出構成聚落空間審美的原則和設計方法。

圖2-1 宏村月沼實景

圖2-2 視覺平衡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