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抖著手捂住她的傷口，顫著聲音喚她：“阿笙，你別怕，陳山馬上就來了。”

戚笙笙倒真的不怕，她就要去見她的夫君了，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她沒什么好怕的。

只是臨到頭，她卻覺得對李琰有幾分虧欠了。

她渾身都在疼，特別是心臟，原來心臟被貫穿是這種感覺。

戚笙笙艱難的舉著手摸上李琰的臉頰，她能開口已經(jīng)十分難受了：“抱歉，阿琰，是我食言了。”

李琰慌的連眼淚落了也沒發(fā)覺，他抽著鼻子騰出一只手覆在戚笙笙的手上：“你別說話，陳山馬上就來了。”

戚笙笙搖搖頭，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真的不恨了，也不怨了，人死后不過都是一具枯骨，一抔黃土罷了。

李琰掉落的眼淚滴在戚笙笙的臉頰上，心口處，滾燙極了。

他還在喃喃自語：“你堅持住，哪怕，是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堅持住，他還那么小，你不想親眼看著他出生，看著他長大么？”

戚笙笙眼神黯了黯，她唯一覺得慚愧的便是自作主張帶著她的孩子共赴黃泉。

但這是她和李殤的孩子，他們一家人，合該團圓。

只是抱歉了，只求你來世不要恨娘親，娘親當(dāng)初，也是殷切的期盼過你的到來的。

戚笙笙已經(jīng)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她清晰的感受到身體里的力氣被慢慢抽走，若不是李琰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可能連舉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李琰還在說：“阿笙，你忘了縹緲嗎？我已經(jīng)派人將它從櫟陽送來京城了，你堅持住，你不是最疼它了么？你得去看一看它呀！它最小氣了，你不去看它，它會生你氣的。還有，還有，你不是想看蓮花嗎？你得去看啊，開起來可漂亮了。對了，對了，你爹爹和哥哥已經(jīng)有消息了，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得見見他們啊！”

戚笙笙不回答，他便繼續(xù)自顧自的說道：“阿笙，是我錯了，我不該奪他的天下，也不該強迫你。我答應(yīng)你，你好起來，我還給你，我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你。”

戚笙笙不禁動容，可惜呀，他們再也回不去啦！

爹爹，大哥，抱歉，阿笙不能盡孝了。

她拼盡全力，才得以喘息著講完最后一句話：“阿琰……放過自己吧。”

“好，好，我放過自己。”李琰泣不成聲：“你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我就放過自己，也放過你好不好？”

戚笙笙沒有回答，她永遠(yuǎn)也回答不了了，她永遠(yuǎn)的閉上了眼睛，這世上，再也沒有戚笙笙這個人了。

李琰徹底崩潰，精神世界完全崩塌，他還在渴求：“阿笙，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呀！”

“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李琰摟緊戚笙笙，悲痛欲絕。他將臉埋在她的胸口，絲毫不顧她的鮮血染了自己一身，臉上，身上。

他撕心裂肺，他肝腸寸斷，可又如何？

他懷里的人再也不會醒來了。

再也不會嬌憨的喚他：“阿琰。”

更不會一臉冷漠的稱他：“皇上。”

不是的，這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局，從始至終，他只想與她舉案齊眉，只想與她共赴鴻蒙。

可最初的最初，他只想讓她歡顏常在而已！

說到底，還是他錯了，是他的自私害死了她。

他從沒問過她愿不愿意，更沒問過她需不需要。

突然，李琰感覺喉頭一股腥甜，他一時未忍住，竟生生嘔出了一口鮮血。

燕歸帶著陳山趕到時，戚笙笙已經(jīng)咽了氣，而李琰就那么癡傻的跪坐在地上，抱著她自說自話，臉上，身上皆是鮮血，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

原來一個人身體里真的可以有這么多鮮血嗎？

他一會兒說到曾經(jīng)同她去山上打獵，獵得的狐皮給她做了披風(fēng)。一會兒又說到陪她一同練劍，挽的劍花乃是自創(chuàng)。

燕歸實在不忍李琰這般模樣，只得上前試著安慰：“皇上，您這般模樣，娘娘……會不安的，”

李琰好似聽不見旁的聲音，繼續(xù)抱著戚笙笙又自言自語了半天，然后突然回神：“糟了，我怎么忘了，今日咱們大婚！阿笙，咱們可不能誤了吉時。”

說著，他不顧眾人驚恐的眼神，橫抱起戚笙笙，就那么抱著她，一步一步，在欽天監(jiān)顫顫巍巍的嗓音中完成了儀式。

血染紅了她的白衣，也染痛了他的心。

最后李琰抱著戚笙笙回到了幽然殿，這是她住了四年的地方，也是她的家。

他將她放在榻上，握著她手，瞧著她的臉，深情說道：“阿笙，別睡了，你瞧，你如今也是我的妻了。”

雖然她的臉現(xiàn)在有些臟了，但她在他心里，永遠(yuǎn)是最好看的女子。

他又搖了搖她的手臂，帶著撒嬌的語氣：“這輩子就算了，下輩子，可不可以把你的心讓給我？”

沒有人應(yīng)他，空氣中只剩他的喘息聲。最后，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像個小孩兒似得耍起賴來：“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

過了好久，李琰好像突然又想起什么，從衣袖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小匣子，然后將匣子輕輕的打開，里頭竟是一只銀色的鳳簪。

銀色的小雛菊上攀附這一只鏤空的鳳凰，郝然就是當(dāng)初那只來路不明的簪子。

李琰承認(rèn)，他當(dāng)初在西北有一瞬間是對李殤動了殺念的，便是他在李殤營帳里發(fā)現(xiàn)了這枚簪子開始。

這是他偷偷放在戚笙笙首飾盒子里的，是她生母惠太妃的心愛之物，亦是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李殤知道了多少，但他不能忍受他的秘密被他人知曉。

李琰取出簪子將她輕輕地插入戚笙笙的鬢發(fā)中，他瞧了好一會兒，才滿意的說道：“真好看。”

隨后，他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桌上的鴆酒，仰頭一飲而盡。

這還是當(dāng)初他逼宮時，戚笙笙打算尋死的毒酒，鬼使神差的，他竟留了下來，沒想到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而且，味道還不錯，至少不難喝，也不難過。

緊接著，他翻身上床，躺在戚笙笙身旁，用力牽住她的右手，十指相扣。

李琰對此滿意極了，甚至嘴角眉梢都掛了笑，他緩緩閉眼：“阿笙，地獄太冷，我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