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洗漱完后，我便前去正廳用膳。一路經過院子都還掛著紅燈籠和紅綢。

阿碧說今日又有各種各樣的水晶包子，什么水果餡兒蔬菜餡兒鮮肉餡兒一應俱全。

“就沒別的了嗎？”我說。

阿碧嘟嘴委屈:“小姐，今早阿碧去府里看了，只有這些適合做小籠包的食材……”

“周府很窮嗎？”我問。阿碧忙搖頭剛要說什么，我卻擺了擺手示意:那就將就吃一頓吧。

午膳時，我以為周瑜忙著處理事務也就不會來，但他卻來了。他穿著一身玄色直裾華服，莊嚴肅穆。

我有點好奇周瑜怎么比我還喜歡小籠包，一整張桌子下來都是包子，就連湯都是鮮肉包……他細嚼慢咽著，不說話時，一舉一動把小籠包吃出了海鮮鮑魚的高貴氣質。

“一會兒你要出門嗎？”我問。

玄色是大漢朝尊貴隆重的象征，一般在大場合才會穿戴玄色服飾，因此我判斷周瑜今天絕不是要待在家里的。

家里還穿這么正式的話，我可就要看看我是不是面試官的面相了……

周瑜很自然地夾給我一個牛肉餡兒的小籠包，臉上沒有很明顯的表情。

他說:“嗯，你也一起去。”

“去哪兒？”我咬了咬筷子有點兒撐。

周瑜動作優雅地放下筷子，阿碧忙遞上來擦嘴的帕子給我們。

我胡亂擦了擦，看著他。

周瑜緩緩擦了擦嘴角，笑道:“你不是問我認識德衡嗎？還記得送你的弓弩嗎，便是出自德衡之手。既然成親了，今日不防帶你上夫君老朋友那兒拜訪啊！”

老朋友？

我當時問周瑜認不認識德衡，自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周瑜作為大人物，德恒作為天下名巧，他倆互聞姓名也是自然。

我問的是，他們是不是有一些交集？但我沒想到，周瑜竟說他們是老朋友。那德衡也應知道我是要嫁給周瑜的，他卻一句沒提周瑜。

午膳后，阿碧送我們到門口就被周瑜打發回院兒里了，我就猜想德衡和周瑜應是私交。既然弓弩是德衡做的，周瑜必然知道德衡的價值所在。

“你什么時候認識德衡的？”我問。

周瑜想了一下:“他剛來江東時吧，具體記不清了……那時候他遇上麻保二屯山賊聯合動亂，被抓去做了人質……我雖領兵去征討，但當時若不是德衡巧用機甲戰術，只怕那仗還得拖些時日……”

周瑜長嘆一口氣。想來也是勸過德衡投靠他，可德衡性子傲，怎會甘心放棄一門才藝一棵樹上吊死！

我覺得我得下點兒猛料！

“包在我身上了！”我踮起腳拍了拍周瑜的肩膀，昂起頭十分自信的樣子。周瑜卻皺了皺眉看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我也沒多解釋，推著他趕緊去德衡府上。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德衡沒有府邸，只是一個衣裳鋪子，不過后面多了個居住的院子。院子里種著幾棵竹樹，春天開始發芽變綠，蒼翠欲滴。

繞過池子，周瑜很嫻熟地來到一個閑亭。很明顯，這是他們常常相聚的地方。

我見德衡時，很得體地作為周夫人，禮貌地笑了笑。德衡見我卻是十分驚喜，看了看周瑜，又忙看了看我。

“真是沒想到啊，公瑾新婚第二天就來看德衡，德衡真是受寵若驚啊！”

“少來這些！德衡今兒個反應未免太不正常！”周瑜笑道，不等德衡斟茶，自己反倒喝了起來。

德衡看著我笑了笑沒說話。

周瑜忽然就把手擋在我眼前:“我家夫人只許我看，德衡你專心做你衣裳！”

我和德衡都一愣，不禁隨性笑了笑。

我把周瑜的手拿開，卻聽周瑜還在發牢騷:“之前幾次去孫府做衣裳還沒看夠啊！流露出對夫人的傾慕之情自然是情有可原，畢竟喬兒閉月羞花是假不得的，但是當著我這正郎君的面兒，這就過分了哈！”

我從沒見過周瑜這么幼稚的樣子，倒有點兒可愛。我附和道:“是是是！就你家夫人美的不要不要的！那就不要見人了唄，還來做什么衣服？”

“得修個金屋子藏起來！”德衡道。

我和他酸了周瑜一陣，氣氛出奇得融洽，甚至是歡愉輕松，引得三個人都哈哈大笑。

看得出，先前若說周瑜很信任馮則，那么信任其能力是占大部分的，而至于信任馮則這個人，恐怕還談不上。畢竟，他倆除了行軍打仗怕也沒什么多余的交集，僅有的那份信任只是出于職責，沒有私人感情。但是如今與德衡，可以說是默契無間了。

看到這樣的周瑜，我是確確實實因為被他信任而感動了。

笑意漸去，德衡替周瑜滿上一杯茶，輕笑道:“公瑾兄是特意領嫂夫人來看德衡的吧。”

噗……嫂夫人……

我真是哭笑不得:因為周瑜的緣故，我的輩分和年齡活活被拔高了不知道幾倍！

“是啊，來做衣服。”我苦笑道。

周瑜沒有說話，我感覺氣氛突然轉變得有些沉悶，這時德衡就招手喚來一位小廝。

“嫂夫人先去店里看看喜歡什么布料和款式，若是款式不合心意，也可照上次那么做，德衡親自上府上來做。”

我看了看周瑜，他側過臉摸了摸我的腦袋:“去吧。”

我有點兒云里霧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小廝引著我來到了前面店鋪里，琳瑯滿目全是些華麗緞子，摸起來絲滑柔順，但我還是沒有心思挑選布料。

按理說，做新衣不必非要到德衡這里來，可以通傳的，周瑜說是要帶我拜訪德衡，可也沒說上幾句話。

我打算回去看看，于是借由上茅廁又回到了亭子里。這時候周瑜和德衡已經不見了。

江東的房子格局大多差不多，我估摸著周府的格局到處閑逛，終于發現德衡和周瑜進了一間房間。

周瑜的聽覺不比我差，就拿昨晚的事就可知，因此我提起腳尖走，呼吸都完全屏蔽了，生怕弄出一點兒動靜。

屋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周瑜突然道:“德衡，曹操向南用兵，已經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做足了準備。幾日后至尊與公瑾便要帶軍出征，與劉備聯合討伐曹操……這一去，大夫人也隨行，喬兒在江東無依無靠……公瑾一生從未求過別人……”

求人？周瑜是來求德衡的？……等等！周瑜說，他和孫權以及喬瑩走了以后，我就無依無靠！天哪，我是怎樣給了他我非常非常弱的感覺，感覺我離開了他們就不能活似的！

周瑜話還沒說完，屋里德衡忽然又笑了笑說:“嫂夫人匠心獨運，制衣天賦驚人，德衡正想著如何像嫂夫人求學。莫是公瑾兄此番不來，德衡也要尋到周府去！只是公瑾兄莫要怪德衡又一覽嫂夫人美貌！”

周瑜默了一會兒，輕笑一聲。他的位置背對我，我想看清周瑜的表情，卻始終不敢挪位置。

緊接著德衡又爽朗地笑了一聲:“不過嫂夫人和公瑾兄真是夫唱婦隨，令人好不羨慕！”

噗……夫唱婦隨……我覺得他倆比我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