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大禮之后，伴著孫尚香遠嫁，我才完全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立春，院子里許多花都開了，唯獨幾株臘梅花的枝頭有些禿。

周瑜因為去送親還沒回來，喬瑩幫助孫權處理事務就無暇來看我。于是我常叫阿碧來我院子修剪臘梅枝，消遣時光。

“二小姐，大都督府上也有兩株臘梅花，您要是想他了，可以去周府看看去。”阿碧踮起腳來修剪高枝兒，一邊問我。

我笑了笑，大概知道那小丫頭的心思:“不若是阿碧想公瑾了吧？就連公瑾府上幾株臘梅花都清清楚楚。”

阿碧神色慌張:“小姐莫要冤枉阿碧啊……只是大都督去送親以后，周府里沒了主子，大都督便把下人們都遣散了休息……阿碧想著，小姐院里有臘梅花，大都督院兒里也有，想必是小姐與大都督的定情之物……切莫荒廢無人照料才好……”

我細細聽著，忽而縱身一躍拉下枝頭，遞給阿碧修剪，她才漸漸恢復神色。

我想著，雖說這臘梅不是什么定情之物，可我總歸是要住到那兒去的，府里環境還是要保持的……周瑜府上的兩株臘梅花，不若也一起替他打理一下？就當我去視察整改一下……

“阿碧，把這株臘梅修剪完跟我去修公瑾家剪臘梅。”

阿碧一聽，眼睛都閃著星星似的:“小姐是要去周府嗎？”

“周府會來嗎？”我一本正經地笑道。

阿碧答不上話，云里霧里地摸了摸頭傻笑，然后專心修剪眼前的另一株臘梅。

一刻鐘后，我讓阿碧帶好了花藝修剪工具在外面等我，換了身便裝出門。應當是每次來周瑜這兒都翻墻，習慣了不從大門入。我騰翻一個懸空就踩上了周府的墻檐，沖底下的阿碧伸了伸手:“來，快上來！”

阿碧一臉苦相地望著我，抱緊了工具箱問我:“小姐，你為什么不走大門去啊？大都督雖然遣散了仆人，可看門的小哥還是在的啊！”

她指了指周府東南方向大門。

我揉了揉腦袋有點兒難為情，總不能說是“翻墻成癮”吧……于是我又伸了伸手，笑道:“這個啊，叫做不走尋常路！快吧，我拉你上來！”

阿碧往后退了退，仰望我的小臉兒旋即低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就抱著工具箱往大門那邊兒跑去:“小姐翻墻不會受罰！阿碧可不行！阿碧還是走尋常路吧！”

我想起周府機關頗多，想叫住阿碧，卻沒來得及，她就一溜煙兒拐進了轉角處。

哎……如今帶著阿碧這丫頭，倒有點兒累贅……

我剛做好要收拾爛攤子的心理準備，轉身要跳進院子，阿碧就已經從正門繞了進來，著實驚了我一下。

我眼睛睜得溜圓:“你怎么進來的？”

“我給門口小哥看了孫府的腰牌，他讓我進來的啊！”

“……”我是問阿碧怎么躲過的機關，她倒是一點兒沒理解我的意思。

“小姐，我剛一路進來看到大都督府里還有好多枯了的樹，我們不若一起剪了吧？”

一路？難不成周府機關都撤了？

“阿碧，你進來就沒遇到什么陷阱？”我問。

阿碧顯然被我問蒙了，反問我:“小姐你在說什么啊？你還是快下來吧，上邊兒挺高的，要是摔著了可就壞了！”

我轉了轉眼珠子，想著待會兒走正門出去不就知道機關還在不在。

我嗖地一下飛落到地上，嚇得阿碧大喘一口氣。

我瞅了瞅院兒里那兩株臘梅樹，興許是幾天沒澆水了枝干干癟得厲害，就連樹腰都有些軟軟松松的，再加上經歷寒冬花蕾綻放，如今枝丫裸露更人張牙舞爪的感覺。

“剪刀呢？”我伸手給阿碧，她忙從小箱子里找到一把青銅剪遞給我。

本來是我爬到樹上去剪樹枝，讓阿碧站下面給我遞工具。但她生怕我摔了，非要自己上樹。

“阿碧，你小心點兒啊！”我道，沖她遞了把勾高枝兒的木鉗子。

阿碧低頭看我，突然神色異樣:“大……大都督……”

大都督？周瑜？！

我忙回頭看，周瑜就站在我面前！

他穿著一身玄色戰袍，鎧甲還未脫，興是剛回來。

“怎么提前回來也不給個消息？”我撇了撇嘴覺得尷尬。

江東去往益州少說也要十天，周瑜提前四天回來，今天我帶著人到他家來修枝兒，雖說我將來是要住到周府，可畢竟是將來……如今倒搞得像是小偷小摸一樣。

“劉備的迎親隊伍來得快，在中道就把尚香接走了。”他淡淡道，靠近了我一步，忽而抬頭看了下阿碧，嚇得她一個腳滑差點兒摔得半身不遂，得虧周瑜眼疾手快把人給接住了。

“阿碧你沒事兒吧！”我趕緊跑去察看阿碧的有沒有傷到，轉而變了臉色:“我說我上去你不聽，你一點兒武功都不會，摔了怎么辦！”

阿碧緊張得不敢抬頭看，忙道:“得虧摔的是阿碧，要是小姐摔了，阿碧才是……”

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又要沒法交代了是吧……這人生來就是平等的，你也不是生來就是給人使喚的，今兒是摔下來，那明兒你是不是要替我擋刀擋劍啊，哪兒來那么多交代不交代！”

我不知道我這話的份量，但阿碧被我說哭了，我突然間手足無措。

阿碧是孫尚香“壓”我進孫府時，在大廳見的第一個丫鬟，幫我換過衣服，我覺得心思挺細致，應該挺會照顧人，所以后來喬瑩讓我挑幾個丫頭時，我也不想多麻煩就直接選了她。

我本意不是想責怪她，想安慰又怕越說越錯，這時周瑜淡淡地道了句:“你先下去吧……”

阿碧忙擦淚:“多謝大都督……”

我想叫住阿碧，沒想到周瑜先我一步說:“府里已撤了機關，放心。”

我抬頭望了一眼周瑜，他說:“近來府里走動的人會多些，也就撤了省得麻煩。”

走動的人會多些……嗯……畢竟周瑜也是個大人物，成親這種事免不了孫權都要出場……那牽涉的其他權貴豪強……估計也是數不勝數……這點他倒是想得周全。

阿碧似懂非懂地又行了個禮:“諾……”

阿碧離開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周瑜兩個人。我以為我方才一番“人權論”太出格了，他要給我講些什么封建大道理，可他只是挪步到一株臘梅樹下，好像是很認真在看臘梅樹。

樹枝光禿禿的，張牙舞爪實在沒有什么美感。

他指了指臘梅樹，回頭看我:“是這個嗎？”

“你會剪？”我問。

他笑了笑:“你來示范一下看看。”

我點了點頭，緩緩從工具箱里又拿出一把青銅剪，然后旋身一轉剪了個高枝兒。

我沖他得意地笑了笑，遞給他青銅剪。沒想到周瑜眼里閃過一抹銳利地光，接過青銅剪旋即縱身一躍，騰空旋轉著將所有的高枝兒一一剪裁。枝頭的殘枝兒撒撒撒地落到地上，此起彼伏地匯成一首抑揚頓挫的曲子，婉轉動聽。

我看呆了。這也……太強了吧……

我是可以不用上樹剪高枝兒，可我的輕功還沒達到可以騰空的境界，因此需要每剪一個高枝兒飛一次，很累，所以我才索性直接爬樹，簡單粗暴。

我后知后覺地拍手叫好，又望了望那臘梅枝兒，一個個被修剪得玲瓏有致，精巧圓滑，干癟的枝丫被富有美感的形態襯得就像展覽館陳列的藝術作品。

“想學嗎？”周瑜突然問我，把青銅剪還給我。

我使勁兒點頭。但周瑜忽然笑了笑，越過我要走出院子里:“可這是我們老周家的獨門絕技……”

“沒關系，我們過不了幾天就成親了嘛！”我忙把青銅剪放回工具箱追上去。

周瑜突然轉身，幸好我及時剎車才沒撞上。

他似是而非地點著頭:“也對！反正也過不了幾天了，我看過日子了，三日后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我不禁覺得好笑，湊到他面前瞪了瞪眼:“我們的周大都督還會看良辰吉日啊？是不是也會算命？”

他傲嬌地撇了撇嘴:“你不知道的還多了去了……走，我們這就去置辦新衣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周瑜拉著到了大門口，阿碧見我們出來，一臉焦急地忙跑上來:“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我們出來有些時日了，怕是大夫人和至尊該著急了……”

我正要說話，周瑜就把我拉到一邊，隔開我和阿碧，緊接著把我手里的工具箱塞給了阿碧:“你就放心地回去稟告大夫人和至尊，就說你家小姐跟我走了，讓他們不必擔心，晚些我自會送你家小姐回去。”

說罷，周瑜正拉著我出了周府，阿碧就叫住我們。

“大都督……您的衣服……”

我不禁看了看周瑜的衣服，指著他一身鎧甲，忍住不笑:“大都督，你打算這么上集市？”別到時候人還沒到，商家都給你嚇沒了！

周瑜默了一會兒，我以為他要回屋換衣服，正打算假裝很大氣地說不介意等他一下，沒想到他竟直接把鎧甲戰袍脫了下來給身后的守門小哥。

他沖我挑眉，好像有點得意地問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