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的最后一天，周遠程將麻袋裝著的鋪蓋卷放上大哥那輛舊自行車的后座。

瑟瑟的晨風，并不搭理周遠程的滿腹愁緒，冷漠的拍打著周遠程和大哥的身體，將兩人一路推推搡搡送進綠原縣二運汽車站的院子，才順著車站門前那條破爛不堪的街道，歡呼雀躍的走了。

“哥，你回去吧！一會兒乘務來了，會幫我把鋪蓋放到車頂上的。這會兒，也到了出攤兒的時間了，你忙去吧！”周遠程臉上蕩起一個微笑。

“好，我走了！”大哥的臉頰仍然被愁緒籠罩，沒多說一句話，推動自行車，轉過身，騎上去，使勁兒踩著腳踏，頭也沒回地離開了二運汽車站的院子，再次鉆進颯颯作響的晨風中。

周遠程要去的地方，是距綠原縣城120多里的青山鄉。

青山鄉，是離綠原縣城最遠的一個鄉。地處縣城西北角，背靠大山。每天只有一趟班車經過。由于地方偏僻，環境惡劣，被綠原人戲稱為“西伯利亞”。

周遠程去青山鄉，是要開始他人生中一段新的旅程。

班車清晨七點，從二運汽車站準時出發。在滿目蒼涼的秋色中，搖晃著稀里嘩啦的身軀，走走停停，一路向西。

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周遠程雖然一直注目著窗外秀色可餐的田野風光，但沒有一片風景流入他陰郁無助的眼神。

九點十七分左右，當班車在青山鄉那條不足一百米的砂石街道上停下，周遠程才不得不拂開紛亂如麻的思緒，面對眼前塵土飛揚的現實。

街道兩側，雖然有二十多家看上去精氣神十足，紅磚砌成的店鋪，但街上卻顯得無精打采，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幾個人，在街面上鬼魅似的游蕩。

青山鄉那條由砂石鋪成的鄉街，展開塵土飛揚的胸懷，將剛走出車門的周遠程擁進它熱情洋溢的臂彎，用一雙充滿鄉情的大手，將幾把味道渾厚的塵土，輕輕撒在周遠程的身上，作為見面禮，讓他瞬間變成一件仿佛剛剛出土，價值連城的文物，等待那些即將見面的尋寶者們瞻仰。

瘦骨嶙峋的乘務從車頂找到裝周遠程鋪蓋卷的那條麻袋，一腳蹬下來，然后把其他貨物重新用網袋扎好。

周遠程將差不多有50斤的麻袋提到離班車最近那個小賣鋪的門口，靠墻放下，然后進去打問青山鄉中學的方位。

經營小賣鋪的大個子老女人，抽搐著皺巴巴的臉，一邊用攝影機那樣的眼神打量著周遠程，一邊詳細地告訴他那條通向學校的路該怎么走。

周遠程從小賣鋪里出來，將裝行李的麻袋提在后背上，彎著腰，開始出發。

盡管不一會兒就有一股小風利索的刮過，但太陽已經急匆匆的跑到了半天空，氣溫也隨之升高了，周遠程背著沉重的麻袋，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汗流浹背了。

路上不斷有人經過，騎自行車的，走著的，趕驢車、馬車、騾車的，偶爾也有騎摩托車，開小四輪拖拉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