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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未來

當媽媽提出疑問時,小邁選擇了坦白。

當晚,媽媽沒把小邁送到奶奶家,而是想和她多討論一下未來。

小邁想了想,就和媽媽分享了一些日常小事兒。

小邁并不是不想把大事兒告訴媽媽,而是因為她知道有些事一說出來,就不會發生了。

“我14歲上初中的時候,當時是你和我爸找關系把我送到了六中上學,花了一萬多。當時剛去城里的時候,我爸帶我出去吃飯,吃完以后把我放在路口讓我自己回家。結果我倒向了,走了兩個多小時都沒到家,我又不知道我爸的手機號,最后我找了個報亭給你打電話,你連夜從店口趕到城里,把我爸揍了一頓,當時把我表哥都嚇傻了。哦,對了,我表哥實習的時候在我們家住了三年,正好是我上初中那三年。我初二你才來到城里開店,初一那一年我跟著我爸過的,我爸那個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恨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其實我也知道,你們一直很努力的給我提供一個好的環境,所以總叮囑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但是越這樣,我越自卑。小時候我在家怎么玩都沒人管我,后來不得不去模仿城里孩子,模仿的不倫不類,媽媽,后來我才慢慢明白,其實,我們真的不適合做‘城里人’,因為從生下來我們就不是。”

“說是這么說啊,但媽媽真的是窮怕了,你不知道咱們家最難的時候,那時候我懷著你,你爸去賭錢。我挺著個大肚子喂豬,理發能掙幾個錢?我每天理完發,身上的頭發茬子都扎的肉生疼,洗都洗不掉。累死累活賺的錢,我也不敢往家里抽屜放,都是二十二十地往銀行里存。只要家里有錢,你爸一定得拿出去賭,咱們家欠了別人多少錢?都是拿我二十二十存出來的錢還的,你爸就知道去借。當時結婚的時候,你爸答應我在城里買房子,最后就買了個破學校。可他呢,不努力工作就算了,還去賭錢。剛結婚那會兒,你爸都能把我氣暈,好在現在有了你,他能去正經上個班。但是我真的不想過這種日子,要不是怕你從小沒有爸爸受人排擠,我早就和他離婚了。我記得你剛學會說話那會兒,你爸把我氣的回娘家,路上一邊走一邊哭,你就安慰我:‘媽媽,我們不是還有上帝嗎’,我當時就覺得,拼了命,我也要讓你幸福。”

這熟悉的抱怨,猛地跨越了20年的光陰,重新回到了小邁的眼前。塵封的記憶重新打開,清晰的有些不真切。

此時小邁有一種畏懼的感覺,她突然后悔了。

后悔自己坦白了。

爸爸媽媽的感情,是經歷了他們該經歷的苦難才練就的,而現在,爸爸依舊不懂事,家里的生計還是媽媽扛著,媽媽對爸爸充滿了失望,她為數不多的精神寄托,就是小邁和信仰,還有對錢的渴望。

在另一個時空發生的那次車禍,讓爸爸徹底學會了抗事兒,他對媽媽的包容和忍讓,無一人看了不動容。

媽媽出車禍以后,沒有了身材,沒有了外貌,甚至連走路都是爸爸扶著。然而爸爸又要上班又要陪床,姥姥家那邊也全力幫襯著,全家人團結在一起才熬過了那次致命般的打擊。

可如今,這件事不可能發生了,因為小邁說出來了,她無法容忍要強的媽媽變成一個那樣的人。

媽媽也不想。

可是……

一陣強烈的后怕涌上心頭,小邁突然想到了這個她忽略的點:她因為自己的喜好剝奪了爸爸的知情權,就意味著在父母本就有隔閡的感情中,又加上一個橫溝。

現在的爸爸幼稚,情緒化,他的這種情緒化甚至能持續到小邁重生之前那個晚上,那也就代表小邁在這一世即便長到20歲也沒法相信爸爸。

就像媽媽不相信他能承擔責任一樣,小邁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至少是沒有經歷過那次車禍的他。

但如果他不經歷,那就一直不值得信任,那么在小邁的計劃里,他一直都要被排斥。

小邁一下子就慌了,那次車禍清空了媽媽的記憶,讓她擁有了一顆赤子之心,給了爸爸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所以也修復了這么多年的夫妻之間感情的裂痕。

而此時,小邁做了什么?

她剝奪了爸爸承擔責任的權力,也扭曲了父母感情的發展線。

媽媽會一直是一個四肢健全,要強獨立的女性。

一個嶄新的,不可知的未來,從小邁選擇坦白的這一刻,開始延伸,漆黑,幽深,不可探尋。

而重生帶給小邁的運籌帷幄感,在這一刻,被猛地擊碎。

她表情很僵硬,那一刻,她失去了交談的欲望,說了一句我想睡覺,就躺在了理發店隔間里的美容床上。

她覺得有什么地方出錯了,她似乎沒有成長,依舊帶著重生之前的浮躁感。

背負秘密是沉重的,本來她可以選擇編造一個善良的謊言,然而小邁卻在媽媽略有懷疑的時候,就選擇了坦白,等于是選擇了媽媽陪同自己背負這份秘密。

她安慰自己:我不想撒謊。

但她忘了,有些真相,在當事人沒有承擔的能力就告訴他時,就會變成壓力。

這種例子很多,小邁以前在城里上學時,考試考不好,爸爸就會罵她。

一邊罵一邊說自己花了多少錢才給小邁辦好入學手續,小邁這么做對得起誰?

小邁考不好也很難過,聽到這些以后,難過就全部轉換成對爸爸的恨。

她會想:我又沒說我想來城里上學,你們問過我的意見嗎?

但爸爸媽媽對小邁的愛是真的,對她不爭氣的氣也是真的,只不過對比愛,氣憤是暫時性的。

可小邁原本的自我愧疚感,會在父母發火以后變成叛逆,她理所當然地為自己的錯誤辯護,選擇性的記住父母不好的一面,給自己的“變壞”找一個理由。

小邁在重生之前,想通了這一點,所以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把自己的壓力告訴家里的人了,而是盡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愛自己的人。

然而她好不容易學會的忍耐,隨著命運極其突然的饋贈,被沒收了回去。

小邁一夜沒睡。

她想不清楚,因為即將失去的感覺,又一次籠罩了她。

可她猶如困獸,寸步難行。

她感覺得到,按照現在的時間線發展,未來爸爸媽媽的感情可能不會得到修復,他們的婚姻可能會往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按照以前,小邁絕對會認為媽媽離開爸爸是可以更幸福的,爸爸沒什么用,媽媽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

可如今,小邁畢竟經歷了那次惡劣的環境,看到了爸爸面對苦難的堅持,也重新定義了他的價值。

她不舍得,看媽媽對爸爸如此失望。

她又沒有能力改變什么,即使她強調了一萬遍,爸爸在車禍以后得所作所為,只要爸爸沒做,媽媽還是感受不到。

只有一點是確定的,這一次,小邁家不會再經歷那些天災人禍了,也不會貧窮。

可小邁突然想起來自己費了二十年才弄明白的一個事實:“我是個該生活在田野里的孩子。”

而這個嶄新的時間線,它延伸而去的未來,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小邁該怎么辦?

不勞而獲的金錢,真的能拴住這個家庭嗎?

注定會避開的那些苦難,真的只帶來了悲痛嗎?

她一個人扛起這個家的未來,真的是對父母的負責嗎?

可現在,小邁能怎么做?她已經開始干預未來,如果現在放棄,她將既得不到苦難,也得不到金錢。

小邁用了一整晚,終于做了個取舍。

就按照這個時間線,努力掙錢吧,爸爸媽媽的感情能不能得到修復,這已經不是小邁能控制的事了。她無法掌控未來,只能憑借自己的知識積累去推測未來。

但是未來,毫無疑問,永遠都是嶄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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