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還未日暮，韓天慕決心去一趟尚學院。

在尚學院門口出示了文諜之后，一個尚學院的白衣學侍接待了他：“韓都統，家師已在論道堂等候多時。”

“還請帶路。”韓天慕道。

已是冬日蕭瑟，昨夜一場大風吹過，將尚學院正堂外的梧桐葉吹落一地，兩個身著單薄白衣的學生正拿著掃帚清掃。

冷風中兩人凍得瑟瑟發抖，兩人邊掃邊低語著。其中一個打著哆嗦說到：“聽說了嗎？那個刺殺靖帝的韓天慕回北盛了，今天剛剛在長天大道受了封賞。”

“韓天慕？這名字好耳熟啊……誒！他就是芷桓先生的丈夫！”另一個思忖著回道。

打著哆嗦的已經凍得鼻子通紅，快步走到另一人旁邊道：“沒想到芷桓先生，竟傍了個這么危險的夫婿……你說她失蹤了這么久渺無音訊，會不會就跟韓天慕有關……”那人一臉木訥，越想越覺得恐懼。

另外一人立起掃帚，又思忖了一會兒，道：“我聽京兆尹的一個朋友說，韓天慕三年前就去了石掖，自那以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北盛，而芷桓先生可是一直都在北盛，是今年七月左右失蹤的。”

“但你可別忘了，韓天慕可是連靖帝都可以殺的人，殺了還能全身而退，你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他什么事干不出來？”

另外一人也立起了掃帚，更加嚴肅地說到：“醉斗最近的文論很盛行啊，這韓天慕回來后，你說他是不是又要……”

此時韓天慕正好從兩人身旁經過，聽到自己的名字后心里一震，他停下了片片刻，拿著掃帚著兩人看到學侍神情嚴肅的面龐后立馬低下了頭，學侍大聲咳了一聲，拉攏著聲帶道：“掃帚給你們是用來打嘴炮的嗎？”

兩人立馬回道：“學生不敢！”兩人嚇出一聲冷汗，在冷風中繼續發抖。

韓天慕心中倒覺得在這尚學院里被討論順理成章，內人失蹤了，自己又是個弒帝的魔頭，似乎坊間再怎么討論也不為過。

侍從帶他來到了論道堂，一個頭頂藍色祥鳥瑞紋髻，白發銀須，褶皺深厚的老者坐在正堂中央，安然地讀著一本《歲彌千論》。

“大齊烈武營都統、芷桓先生婁冰玉之夫韓天慕，見過黎尚院。”韓天慕拱手道。

坐在韓天慕面前的，就是尚學院資歷最老，在大齊學術界最有威望的黎文瀚，黎文瀚年過耄耋，今年已八十又三。

見到韓天慕，黎文瀚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慢慢地說到：“都統今日剛剛受封，就駕臨我尚學院，想來當是為芷桓之事。”

韓天慕直截了當道：“還請尚院不吝賜教。”

“都統請落座吧。”

學侍帶韓天慕在前側的禮桌旁坐下。黎文瀚緊鎖銀眉，眸中盡是失落與無奈，“芷桓，乃曠世奇才。在尚學院深受敬重，今年的夏論之后沒幾天，她就不辭而別，如人間蒸發一般。尚學院上上下下，也一籌莫展，無跡可尋。”

“內人在夏論之時，可曾有異常之舉？”

“并無異樣，夏論時，她著《舍道取術之惑》，從凡人一生之艱，論及為政者治國之初心，道和術究竟孰更難，孰更重要。”黎文瀚談及這篇文章，眼眸中似放著光。

學侍將這篇述論遞到了韓天慕眼前，韓天慕讀完，也覺得從文墨和筆跡來看，并無異樣，文章所探討的，是心志和術業如何平衡，當有利益趨從時，應當如何取舍。

“術業易精，道義難終。多少人沉淪于世間的苦海，江湖之遠，信與誠不再珍彌，廟堂之高，皆是權謀與詭道，世間之人，皆為道義二字所困。生逢亂世，戰亂不止，天地不仁，萬物芻狗。道阻且長，守住心道，尋回本心，方能走完圓滿人生之道。”黎老眼中似有淚光，“芷桓之思慮，當下大齊無人能及。”

雖對婁冰玉所從之事略有耳聞，但直到親耳聽到黎老對她的贊譽，韓天慕心中才生及一股敬畏。

“內人才通尚學，韓某拜謝黎尚院傾慕恩澤。”韓天慕起身拱禮。

“韓都統官居烈武營從二品，于公于私，都望都統傾盡全力，尋回芷桓，嚴懲兇徒。”黎老臉上泛起了一絲殷紅，讓此時的韓天慕更加感覺愧疚。

“黎老，能否容下官看看內人的私書房？”韓天慕道。

“吳提，你領韓都統去吧。”

學侍剛帶著韓天慕走出廳門，門外就傳來一聲尖銳的——“尚院黎文瀚接令！”韓天慕抬頭一看，上午剛剛給自己封賞的王監蘇毅迎面走來。

看到蘇毅手執王旨，韓天慕回到了黎老身旁，和吳提一起，把黎老扶下了正堂。

蘇毅身后是一列威虎團禁衛，聲勢浩大地涌進論道堂。看到威虎團都來了，尚學院所有學生皆來到了堂外，熙熙攘攘地在外擁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