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說完，薛子林就已經拿起畫筆，沾上雄黃，在高山的輪廓上染上了第一筆。

韓天慕死死地盯著絹綢，生怕死畫就此作廢。薛子林見韓天慕如此緊張急迫，便放下了手中的筆，對著兩人比劃了一番。

“他說什么？”

孟沖笑道：“他說，他作畫的時候不便有人叨擾，讓我們兩人出去。”

“喲！你這小孩，架子夠大。”韓天慕雖不愿意，但還是被孟沖拉到了屋外。兩人出去后，薛子林屏息凝視，開始在這《崇山千鳥圖》上龍飛風舞，翩若驚鴻。

因為內廳有靈位，所以兩人沒有在廳堂逗留，而是徑直走出了屋外，韓天慕給孟沖遞了枚薄荷葉，“這郊外空氣如此清爽，配上這薄荷葉，快活似神仙啊！”

孟沖接過薄荷葉，含在嘴里嚼了起來。

“對了孟兄，你剛剛說那顏料里，有一色是孔雀石？這孔雀石有何特異？”

孟沖思忖著，還以為韓天慕是個喜歡珍藏字畫的行家，沒想到連這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看來，不過也是個酒囊飯袋，紈绔子弟之流。他說到：“自慶黨東逃，用孔雀石研磨成石綠的技藝，失傳已久，孔雀石所制成的石綠色，是山水上品的首選，其呈色穩固，經久不變色，沒想到今日在這里碰上了。”

韓天慕驚呆了，道：“那咱倆今天這可是大發現啊。”韓天慕湊到孟沖身旁，道：“孟兄，你等下就去跟這孩童學，要是學會了這石綠的研磨技藝，那還去列義廷當什么廷正啊？”

“都統可知，前朝的有一名畫《夏蓮千葉圖》，世間很少有人看到過真跡，據說真跡就是用這孔雀石制成的石綠色繪制而成，可以千年不腐，后世看到依然栩栩如生，只是慶厥大戰后，此畫就在武都失蹤了，據說是被東逃的工匠帶到了奉京。”

“《夏蓮千葉圖》？”韓天慕心想：那不就是在婁冰玉私書房里的那幅嗎？“你是說，畫上的蓮葉有千片的那幅，《夏蓮千葉圖》？”

孟沖瞬間起了疑心：“哦？都統看到過這圖？”

韓天慕眼珠一轉：“哦……我看到的，應當是仿本……害！我一個行伍之人，只知道這些玩意收起來能換錢，其余的一率不管……看孟兄這么懂字畫，要不然以后我就把我偷的那些字畫，都交由孟兄來鑒賞交易，至于價錢嗎，好說……”

“下官在列義廷為官這么多年，見多了這種倒騰古玩字畫的貪官，鑒寶這一行，從來都是眾口鑠金，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只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孟沖望向韓天慕，眼神陰沉，接著說到：“為官這么多年，那些最終家破人亡的尚書侍郎主薄們，無一不是貪圖珍寶，利欲熏心。”

“孟兄你可別這么看著我，我肯定不會利欲熏心的，我真的只想快點把我那娘子婁冰玉找回來，這不就找到這里來了嘛……”

“哦？都統夫人，不是說在鴛錦巷嗎？”

“哎……我就跟孟兄揭底了吧，我家夫人，在尚學院的私書房里，放著一幅《夏蓮千葉圖》仿本，那里的學侍說，有可能是這個雷匠所作之畫。我家夫人這么多日了，一直沒什么消息，我心里也急啊……你說萬一真要是這個雷匠把我給穿破鞋……”韓天慕嘟囔著說到。

孟沖突然感覺眼前這個從二品都統，還著實有幾分可愛，于是他又帶著笑意回到：“這雷匠都已經化成灰了，都統可以安心了……”

“可是……”

韓天慕還沒說完，只見那薛子林已經打開房門，走到了他倆身邊，對著孟沖手語一番。“進去看看吧，這小林子，已經畫好了。”孟沖對朝天慕說到。

韓天慕蹲下身子，嚴肅地對薛子林說：“小孩，你最好能把色上好，要不然有你受的。”

三人來到畫前，孟沖看到第一眼，就面露喜色，對著韓天慕道：“都統，金銖準備好了嗎？”

韓天慕湊近一看，不禁發自內心地感嘆道：“可以啊，你這小孩……這也太壯觀了！”韓天慕拉著孟沖的手，道：“孟兄，你來品品，這畫如何？”

“上了色之后，方知此山為北衡的祝隆山，高山之巔直入云霄，其后丘陵連綿，崇山峻嶺，移步換景，漸入佳境，鬼斧神工。前景山巒村居起勢，隔岸畫群峰秀起，兩翼伸展漸緩，與起勢的山巒遙遙相對，氣勢恢宏，石青和石綠遙相呼應，彼此成全，此色繪之下，是一派山勢綿亙、水天一色的浩森氣象。”孟沖望向薛子林，說：“按理來說，就只算給這崇山上色，至少也要三個時辰，你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刻鐘？”

薛子林沒有回應，開始默默地收拾桌上沒有的顏料，韓天慕定睛一看這畫，“實在是妙啊，真沒想到這么氣勢恢弘的壯麗山河，竟出自這個一個孩童之手。”

“這圖上的絕妙之處，還在于這云彩煙霞上的候鳥，別看皆以雪白上色，實看則是水墨漸變浸染的千變萬化，一千只鳥，就有一千種顏色。”

韓天慕仔細端詳著這幅畫，連連稱贊：“不可思議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薛子林低頭不語，只是繼續收拾著桌上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