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夜鷹損壞遷山的尸身，成正帶著另外兩名經天衛池浩和民越，踏入了歸蜓峰，讓阿義在原地守著。

成正站在前面，凝視著眼前這座巍峨的山峰，悲傷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他緩緩前向走了五步，民越突然地喊著：“正哥，這才到山腳，雪這么厚……”成正似乎什么也聽不到，他緩緩地俯身向下，膝蓋觸碰到積雪，然后整體身軀趴在了地上，而后臉龐也埋到了深雪中，三息之后，才慢慢爬起。

他腦海中全是遷山兄弟過往的所有片斷，他已全然聽不到另外兩人的聲音。池浩和民越無可奈何，也慢慢跟著成正，重復著相同的動作，每走五步，全身俯地，將身體埋進積雪中。

這便是維教人的長頭禮。

每個月十五，是維教人的獻山儀，按照維教教義，只有每個月的這個時候，維教人才能走上歸蜓峰，先以長頭禮，行進到了歸蜓峰的雪線以上。直到看見了山腰上的重歸門和石壁，還有那九盞不夜燈。

在沒有雪的月份，東慶各地的維教教眾都會趕來朝拜，唯獨十二月大雪天，普通教眾根本無法在風雪中行長頭禮——更何況還要翻越這么寬廣的雪海。

慶嘉帝宋寧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秘密調遣經天衛來到歸蜓峰，一來填補雪天無人敢翻山的信仰空缺，另一方面，只有找到歸蜓峰上的冰參，才能幫他的皇子宋恒祿續命。

宋恒祿今年才四歲，從出生起便一直深受寒疾困擾，三歲那年的冬天，太醫局近四十名太醫和醫官皆無藥可施，最后一名原來幽然谷的醫女，用一副“野方子”，給小皇子續上了命。而這“野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劑藥，就是只有在歸蜓峰石窟中才有的冰參。

而在東慶，唯有維教教眾，才能在每月十五登上歸蜓峰，所以慶嘉帝宋寧秘密讓成正帶著他的經天衛伍行，進入了維教。

風雪依然在呼嘯，發自內心的虔誠讓成正似乎感受不到冰雪的寒冷，每次的俯身都像是一種釋然與回歸，他面龐沒有任何猙獰，純真地拜著，淡然地走著……

長頭禮行了近三個時辰，連走帶拜行進到終點，寒冷的風雪和體能的極限都在消磨著他們殘存的意志。

終于，他們看到了那道長長的絕壁，絕壁上高聳著一個巨大的金隼石像，石像高約二十丈，雖然已然被皚皚的白雪染成了銀色，但此時，三人都覺得如釋重負。

金隼坐東向西，以示對故土的思念，它雙目鑲著金邊，騰起的翅膀是金黑相間的密紋，看上去給人以威嚴之感。那只鋒銳的喙朝向天空，讓這整座石像栩栩如生，也讓人肅然起敬。金隼是大慶的精神圖騰，維教人登上歸蜓峰后，會對著金隼和九盞不夜燈，行最后一次長頭禮，這樣每月的教義才算完成。

石壁前矗立著九盞高高的大理石燈，成正從懷中換出一個火鐮荷包，從中取出火石和火絨。他左手拿住火石并將火絨壓在火石與手指間，右手握住火鐮的荷包，將鐮刃對準火石猛擊，撞擊的火星將火絨引燃。池浩和民越將透明的燈罩一一打開，成正將九盞不夜燈全部點燃。

九盞不夜燈，代表大慶的九個州郡，按照這些州郡的地理位置排放著，每一盞燈前，都寫了州郡的名字。三人在不夜燈和金隼石像前磕了最后一次長頭，成正走到北邊那盞“武都”燈的前面，摸著石燈上的字，心中又涌起無數思念。

“此刻，也不知道父親好不好。”他憂愁地嘆了口氣，淡淡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