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不知道的一面，世界發生了一場關乎人類存亡的浩劫，浩劫過去，人們重新建立起點，向好生活一步步靠近。這場浩劫，人性將被做出判斷。但值得一提，浩劫的降臨，心靈純潔善良的人少了。

一

在樹林間，一個穿著翠綠色裙子的女孩在樹與樹之間穿梭，輕快的腳步體現出女孩愉快的心情。女孩有七八歲大，后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瑤。

瑤穿過樹林，盡頭是一條小溪，眼前的小溪震撼到了瑤，不是因為小溪太過清澈能看見溪底躲藏在沙石間的魚苗，而是瑤看見了溪邊躺著的一只火紅色的幼犬大小的狐貍。狐貍身上皮開肉綻，血流如注，火紅色的毛發染上了比起更加深紅的鮮血。浩劫當中死傷動物無數，什么已死的鳥類還是腐爛的獸尸，瑤早就習以為常了。因此，一只普通的受了傷的狐貍是不會讓瑤展現出驚訝的色彩了，瑤所吃驚的是眼前這只狐貍身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抖著的眾多尾巴，細數一下，竟有九條！是的這只九條尾巴的狐貍，就是我。

瑤雙膝跪在我的前面，眼中展現出奇樣的光彩，伸出雙手或許是想把我抱起。緊閉雙眼的我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血瞳怒視著眼前的人類，眼中充滿殺氣。我嘶吼一聲，向后動了動身體。這一動愈合的傷口再次張開血口噴吐鮮血，本就意識模糊的我情況更加糟糕?，幈晃业乃缓饑樀冒c坐地上，應該是沒想到我的反應竟會如此的激烈。

眼前的陣陣模糊讓我再次閉上眼睛，雖然失血過多不會致我死亡，但眼前昏花意識不清也不好受，有好幾次我差點就暈過去，可一想到身邊有個極度危險隨時能要了我小命的存在就強迫自己必須再清醒些，再清醒些。

感覺到眼前的人類再次把手向我伸來，我高昂起頭微微睜開眼怒瞪著她，并再次嘶吼警告她遠離我。

“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不會傷害你的。”瑤柔聲地說，雙手繼續向我伸來。

哼，萬惡的人類不會傷害我？見鬼去吧！我身子猛地向前探，張開狐口，尖牙瞬間沒入手背?，幊酝吹伢@呼一聲，可是我口中的小手沒有半點掙扎任由我咬著。我的眼睛注視著這個因疼痛輕蹙起眉頭的人類。我疑惑了：為什么你區區人類卻不反抗？為什么，不掙扎，任我，咬著……縱然眼前少女的鮮血本該很美味，在我嘴里卻淌出苦澀的滋味。眩暈再次襲向我，終于我的意識再次墜入黑暗。

二

妖冥，這是我誕生時就已知的名字，這個名字代表著我，也不單單指的是我。妖冥說的是自然當中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比如石頭、樹根、小草，或是飛蟲鳥獸的遺骸，誕生出的沒有實體的卻化出實體的靈魂。

自然中的妖冥無盡無數，在這海量的妖冥中只有四只妖冥為王。它們是水中之王龍、鳥中之王鳳凰、蟲中之王甲殼蟲和四足獸之王九尾狐。呵，而我正是四足獸之王，可號令大地上所有的四足獸的妖冥王。

在數以萬計的妖冥中唯獨少了一種形態的妖冥，人類。那是因為人類依仗著自己是世界的寵兒對自然萬物燒殺掠奪，脫離了自然，自然懲罰人類靈魂不得成為妖冥。而人類不愧是世界的寵兒，自然拒絕了人類的靈魂，世界卻給了人類死后投胎轉世的大門。而身為妖冥的我們如果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人類死后的那天夜晚，靈魂會在陰氣最重時飛離肉體，有的會在人間不舍的徘徊一陣才進入輪回。那時，給了我們妖冥可乘之機，吃掉人類的靈魂是令我們妖冥最痛快的報復。

妖冥與人類已注定站在對立面。然而，妖冥中還是出了叛徒，妖冥的公主追隨了人類。她一個并不算完，還勸說我們四王追隨人類，與人類友好交往。呵，與死敵友好交往？也就她一個能想的出來！

然而已背叛妖冥的公主的勸說終究沒任何作用。久而久之，災難不可避免，浩劫降臨于世，妖冥與妖冥公主之間的戰爭爆發。我們四王率領妖冥大軍向人類發動進攻，公主與其追隨的人類前來應戰。一時間，地獄般的場面就這樣展現世人面前。殘木、尸骨、焦土。

時間長達三年，公主見我們四王不可能改變想法便在人類那強大的念力輔佐下犧牲自己想要強行封印我們。在場的所有妖冥不幸被封，只有我拼盡全身靈力才拖著重傷的身體逃離。

封印落在荒地中留下三只木樁，人類念力已盡進入輪回，那場戰爭中我成了最后的見證者，那場打的昏天暗地的戰爭的見證者。而那場戰爭意味著，妖冥與人類永無和睦相處之日！

“萬惡的人類，作為食物被撕碎是你們的唯一下場！”

三

意識從無盡的黑暗之中脫離時已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入目的盡是陌生的東西，陌生的環境，讓我想馬上離開。我試著站起來，渾身的疼痛感讓我倒吸一口氣，錯愕的發現身上纏滿了白布條，滲著殷紅的鮮血。呵看來想馬上恢復是不太現實了……可被束縛的感覺真不好受?。?

我企圖咬斷布條，尖牙盡露，正想扯掉布條，耳邊卻傳來急切地驚呼聲：“不可以！傷口會再次裂開的?！蔽姨痤^，發現瑤滿臉怒容的站在我面前，手上拿著兩只碗?；杳粤艘粫奈椰F在眼前已不再模糊，瑤的容貌此時清晰的映入我眼中。稚嫩的小臉因生氣而鼓起，感受不到這個人類的怒色，反而略顯的可愛。如果根據人類的審美來看，眼前的這個人類女娃子是個小可人。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也纏著白布條，不知為何，心里沒來由的有些煩躁。

瑤見布條完好無損松了口氣，把碗放在一邊，不顧我的反抗把我抱起放在膝蓋上?？尚ξ夷怯兹捏w型，沒有了靈力再加上重傷，我那巨獅般大小的體型已無力維持?，幇岩恢皇M水的碗輕輕地端到我面前，說：“你流了那么多的血，一定又渴又餓了吧。來，先喝一些水，再吃一點東西填一填肚子，這樣傷會好的快些。”

我瞥了她一眼，哼，這是施舍嗎？我不屑的別過頭，即使再渴，一絲注意力也都不曾停留。身為四王之一的我有著自己的驕傲，即使渴死也不會因為一碗水而接受萬惡的人類的施舍。

瑤看我不買賬，換成另一只盛有幾塊熟肉的碗：“不喝水那一定餓了吧，這是我好不容易從廚房偷來的，你總得吃兩口吧，我都舍不得吃呢?！?

偷！我聽到這個字眼心中再次哼一聲，人類果然都是萬惡，這么小就學會了偷東西。熟透的肉飄散的氣味飛到我的鼻中，視線不經意的瞟去碗的方向，碗里的熟肉還冒著熱氣騰騰的白煙，我是第一次聞到這么香的氣味?？墒巧頌檠さ奈遥瑸榱搜さ淖饑溃€是迫使視線轉向另一邊，最后干脆把眼閉上，眼不見為凈。

“呵呵，還不好意思了。”瑤輕笑，從熟肉上撕下一小塊放入嘴里，咀嚼發出聲音，“好香啊，你不來一點嗎？”她繼續拿著肉誘惑我。我干咽下口水，浩劫的最后一戰我們可是打了四天四夜，肚子早就抗議了，現在聞到香味饑餓感更重了。這不，肚子又抗議的叫了聲，我敢肯定抱著我的人類她聽得清清楚楚。自己這上百過千年掙得老臉一朝丟盡。

瑤嗤嗤一笑，又撕下塊肉伸到我的嘴邊，輕聲道：“明明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了還不吃東西，再不吃的話肚子還會叫的哦?！蔽业睦夏樇t了，面對饑餓的侵襲和香味的誘惑，最后，我投降了?？蔀槭裁从蟹N淡淡的幽傷呢？

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人類女孩瑤抱在懷里出了門，依舊是昨天那件翠綠色的裙子貼在瑤身上。瑤走過一個又一個拱門，轉過一個又一個彎兒，在我頭昏眼花時才進入一個大院子。院門旁有一棵高高的蘋果樹。從院子進進出出的人們干著各種各樣的雜活，但有一點統一，看見耷拉著九條尾巴的我一個個都是既吃驚又恐懼，像極了在浩劫當中見到的那些人類的樣子。我現在想想就有點懷念呢。

“爹爹，瑤兒給您請安了?！爆幍脑挻驍嗔宋业幕叵耄み^頭見一個長有一撮胡子且神情嚴肅的男性人類坐在一張扶椅上。那人類驚訝的看了我一眼后沖瑤微微點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幰姷侥侨祟悗缀醪豢刹煊X的點頭才小心地站到那人旁邊。

不一會兒，又有兩個人類女孩一前一后進入院子。第一個女孩是三個女孩中年齡最大的，叫做沫；第二個女孩是年齡最小的，叫做華。從人類的審美看，兩個人類女孩都是具有成長為鮮花的潛力。兩個女孩同樣給那個人類請安，但那人類的態度卻不同。對待沫，人類同樣是一臉嚴肅微微點頭應付。沫站在人類的另一邊，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眼中充滿渴望。華卻是什么也沒說，緊跑了兩步鉆入人類的懷里，這才說：“給爹爹請安”，人類冰冷的面孔融化，慈祥的把華抱入懷中。我輕瞥一眼，人類和華的笑臉進入眼中，這人類對誰輕誰重顯而易見。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個叫華的人類女孩目光還是鎖定了我，指著我，嚷嚷著想要我這只狐貍，那個人類連連說好：“瑤兒，把你懷里的那只狐貍讓給你妹妹?！?

我感覺到了瑤的慌張，說活也是在顫抖著身體：“爹，爹爹……火火它，它的傷口還沒好，它，它需要我的照顧……”瑤口中的火火就是我，火火是她給我起的名字。我隱約察覺到，瑤抱我的力度大了幾分。嗯，感覺抱的有點兒緊。我斜視看了眼那個比瑤和華都大的沫，眼中全是淡然，看來這樣的是已經是常態了。

“我不管！你必須聽我的，我要那只狐貍，給我！”女孩華大叫。那人類也是勸著瑤把狐貍給她。

“不，不……”瑤抱我抱得更緊了，慌張地搖頭。好吧，這下我真是喘不上氣了。而且，瑤抓緊的地方是綁著布條的部位，布條上已經染上血色?？蓯海锰?，這個萬惡的人類！

“瑤兒！”那張慈祥的臉在剎那間變得嚴厲無比，仿佛剛才的慈祥從沒出現過。這張臉，讓我想起了那個我痛惡的念力強大的人類。人類冰冷話語把我的思路拉了回來，“爹爹的話也不聽了？”僅僅幾個字，我就感覺到瑤的心跳加速，喘氣也急促。

我忽然感覺到背上濕溚溚的，抬頭便是看到瑤的臉上掛著的淚水一滴接一滴落到我的背上，背上的毛被淚水打濕，感覺很不舒服。

我猛地一抖，從瑤懷里滑出，只是這個動作幅度很大，傷口再次裂開，傳來的疼痛又一次刺激著我，傷口感覺黏黏的應該是布條粘在了傷口上，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九條長長的尾巴跟在我后面溜出屋子，搭到院子的那棵蘋果樹上。

“火火！”瑤第一個反應過來跑出門外。女孩華也邊追邊喊：“那是我的狐貍，不許你動它！”兩個女孩追到樹下，不管她們怎么叫嚷我也是趴在樹枝上置若罔聞。沒一會兒，華被一個人類老媽子帶走去吃飯，走時看了樹上的我兩眼。樹底下只剩下還在不停地喊著“火火”的瑤。

兩刻的時間過去，瑤這才發覺手上的異常，攤開手掌是粘稠的血液。瑤好像想到了什么看向我，柔聲道：“火火，對不起，把你的傷口弄裂是我的不對，但求你下來吧，讓我重新給你包扎好?！敝匦掳茫渴窍氚昧嗽俪堕_傷口折磨我嗎？我扭開頭，把樹下的人類甩在身后。

“火火別這樣，是我不好，但無論如何都要我給你包扎好傷口，求你了快下來吧?！?

我依舊充耳不聞，想著怎樣能讓傷好的快些，靈力恢復得快些盡早恢復巔峰的實力。然后對萬惡的人類進行末日的審判！就在我想的入神時，耳邊漸漸沒有了瑤的喊叫聲，眼角的余光看見她在掰著手指不知道算著什么，只是感覺她的小臉有點發白。管她呢，我閉上眼睛，美美的打算這實力恢復后的計劃。

“火火，求你快下來，在不下來就沒時間了?！蔽伊⑵鸲?，好奇她說的是什么快沒時間了，看看這次又是什么理由?！盎鸹穑噹В^去近半個時辰了，繃帶會粘在傷口上的。如果，如果不快點取下來，傷口會與繃帶長到一起的，傷口一會惡化的?；鸹穑笄竽?，快下來，讓我為你重新包扎傷口。”

嗯？傷口會惡化嗎？妖冥的回復力是比其他生物快上很多，我動了動身子，綁著布條的傷口處傳來劇痛，是傷口與布條相互撕裂的痛感。看來正如瑤所說，布條粘在傷口上，與傷口長在了一起。我權衡了一下，一陣猶豫，最后心中嘆氣躍下樹梢。我又一次敗給了自己。如果傷口不做處理，傷勢不可能會好，那么我就永遠無法恢復靈力。

瑤抱起我就跑，一直跑到那個我熟悉的小屋?，幇盐曳诺酱采?，解開布條，粘在傷口的布條小心的被撕下來。盡管瑤已經無比的小心，可我還是疼的倒吸冷氣，直至傷口再次包扎好。

五

瑤害怕再次把我的傷口弄裂，用相對強勢的口氣“命令”我不能離開屋子，我也懶得動，就在瑤的床上靜休了一個多月，身上的傷勢基本痊愈。但是靈力還是沒有恢復一丁點兒，粗略的算了下想要恢復實力大概要五百年的時間，可我等不了這么久，因為在我眼里浩劫才剛剛開始，之前的只是序幕而已。

能出屋走動了，瑤家上下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同一天這個地方下到三歲孩童上到八旬老人都知道了在咱們這個地兒，在瑤家，有一只九條尾巴的紅毛狐貍。然后，有關我的傳言就不脛而走，什么會帶來災禍，什么會帶好運，甚至連得到我的一根毛發就能平安一輩子這樣的傳言都有！所以瑤有時會假裝不經意的拔走我幾根毛發，分給一直央求她的女伴們，完后會拿幾塊肉犒勞我。眾多的傳言滿天飛，就是沒有我的真實寫照，人類真是會胡言亂語。其實不是我太招搖，而是瑤非要抱著我去找女伴兒玩。再加上本就太招風的九條尾巴，這不可抗力勢不可擋。反正，人類就是種多事的生物。

這天，我又被瑤抱在懷里，九條比身體還長的尾巴垂在屁股后面。這些天的時間我對這個小地方也有了一些了解，這里是一個名叫“縣城”的地方?，幍枪芾磉@里的王，叫做縣令。他這個王看著冷酷嚴肅但當的還不錯，至少一些愛閑聊的白毛人類說一年內沒怎么鬧過什么強盜土匪。

我動動后腿，想從瑤的懷里掙脫，這丫頭太黏狐了，從早到晚就連睡覺都要抱著我?，幇盐冶Ьo，說：“火火，你的傷才剛剛好，不可以亂跑?！?

見到我真的不再亂動了，抱的力氣也就松了些，但沒讓她想到，這個時候我忽然用力一蹬，輕輕松松地脫離瑤的懷抱，向這樹林深處跑?，幘驮诤竺嬉贿呑芬贿吅爸骸盎鸹饎e亂跑?！?

在跑的過程中，我回頭看了眼追在后面的瑤，不屑的嗤笑一聲，自語道：“死丫頭還不死心，本王不動縣城的一個人類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再追本王就別怪……”我感覺后腿踩到一個堅硬的東西，耳朵聽見“咔”的一聲，已經使我麻木的疼痛迅雷般傳來，后腿像被拽了一下似的全身摔在地上。我扭頭，后腿被一個鐵夾子咬住了，夾齒有牙齒般尖利，嵌入腿中，血從夾口流到地上染出一片紅。于是，我也體會到了瑤當時被我咬到的痛楚。

夾口咬得死死的使我無法脫身，只得又讓瑤抓到我。被瑤抓到的我還有點慶幸。如果變成了別人，難保我不會死。就算是成為王，我也挺愛惜自己的小命的。

瑤見我被虎口夾子夾住了大腿、血流不止的樣子嚇了一跳，雙膝跪在地上，時不時地問我疼不疼，并且小心翼翼的掰開夾著我后腿的夾口。后腿從夾子里移出，腿上留下一排血口，我想起了那些白毛人類說的“虎落平陽被犬欺”。如果能恢復真正的形態，這區區的鐵夾根本奈何不了我，現在卻在這兒吃了虧，看傷勢要一兩天才能愈合。

就在我心恨自己弱小時，一聲“刺啦”把我拉回現實，我看到瑤從裙角撕下一條布又輕輕的系到我手上的后腿上。裙子上的缺損很顯眼，我沒記錯的話，這條翠綠的裙子是她最喜愛的。

人類不都是自私的嗎？不是會把自己所喜愛的東西即使不擇手段也要據為己有嗎？為什么她會為了我撕破裙子給我止血？她不喜歡那條裙子了嗎？我又一次帶著種種疑問被瑤抱了回去。

第二天，我看到瑤的裙子上有縫補的痕跡，那塊補丁上有片紅色，從氣味上分析，是我的血。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盀榱吮就酰浩菩膼鄣臇|西……”我內心自語道。

六

幾年的時間一晃過去了，瑤長高了一大截而且容貌長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了。我卻依然是那幼犬大小的身形，一點兒也沒變。這幾年里，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面對妖冥四王之一的我，這里的人類已沒有以前的恐懼神色，反而對我還不錯。有些身穿華麗衣服的人類見到瑤還拿出大量金燦燦的東西遞給瑤，并說些什么鄙人什么皇上還有什么重金賞賜?？赡切┤硕急滑幗o擋了回去。

還有一件事就是瑤娘額上的灰氣一天比一天濃一天比一天重。人類看不見可身為妖冥的我知道這種現象表明什么，她活不長了。似乎是為驗證我的想法，給瑤娘瞧病的郎中深嘆口氣說，盡早安排后事吧。說完就再也沒見他來過瑤家了。兩天后，瑤娘在床上閉了眼，瑤趴在其床邊大哭了一場，一整天眼睛都紅紅的。那天，我我又聽到人類說的最多的一個新詞，庶出。

瑤娘的喪事在當天下午進行，聽那些人說避紅，瑤出奇的沒抱著我去。我趁這段空閑來到樹林對面的一片草地，草地上插有三只高大的木樁，木樁上有著奇奇怪怪的符號，用妖冥的語言翻譯是“封”字。這里就是封印著參與浩劫的妖冥的地方。幾年的時間，荒地變成草地，再過上一陣子這里就會被樹林代替。

我坐在三只木樁前，這已不是我第一次來這里了：“老友們，本王看你們來了?！彪m然知道他們在沉睡不可能聽見我說什么，可我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今晚本王會吞噬一個人類的元氣，至少能縮短本王五年的恢復期。照這個速度，過不了多久，你們就能重見天日了。那時，人類的生死就全由我們掌控?！逼婀?，什么時候我再說“人類”時去掉了“萬惡”的形容，為什么說最后一句時會聯想到瑤慘死的樣子還會心痛。

我晃晃頭拋開這個問題，淡淡道：“你在的吧，給本王出來。”

三只木樁上方發出一陣柔和的白光，處在白光中會感到溫暖如春。一個頭上頂著一對獸耳身后跟著一條獸尾的年輕女子出現在白光中。女子身上是圣潔而又素白的女巫服，耳朵和尾巴也是白色，唯有眼瞳是妖異的紫色卻帶有柔和的目光。眼前這個獸女就是那個全盛時期要把我封印的妖冥公主。不過，這只是其留在木樁上的靈魂化出的殘像而已，對我沒有任何威脅。

“你還是不肯放下種族間的仇恨嗎？你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了不是嗎?”公主的聲音很溫暖，仿佛可以融化任何人心中的冷漠。

但很可惜，這個由我們四王看著成長起來的孩子我深知她的性格。

“哼，人類罪大惡極，他們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公主無奈的搖頭，嘆息道：“你的心中已經種下了愛的種子，為什么不面對心中的愛，讓愛發芽成長，學會去信任人類，去愛他們?！?

“住口，你這妖冥的叛徒有什么資格對本王說教！本王有恨就足夠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愛。”我身上的毛發豎立，眼瞳因為仇恨而更加血紅。九條尾巴一甩，背對著木樁走向森林。公主看著我的背影嘆息一聲隱入白光，白光逐漸暗淡。

午夜，我睜開眼睛，出奇的沒有看到瑤，或者說屋里就沒有瑤的身影。我記得一句話是人有三急，應該就是現在這種情況，也正好趁她不在趕緊去吞噬瑤娘的元氣。溜出門，沒看到一個人影，我直奔著縣城外圍的墳場去。

午夜之后，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我蹲在瑤娘的墳墓旁，等待著瑤娘的元氣飛出體外的那一刻。不一會兒，一個白茫茫的圓球從土堆中鉆出飛到空中。我瞅準時機，準備已久的向空中一躍，張開狐口，尖利的牙齒準確無誤的咬住。元氣被鋼釘般的牙齒死死地固定，不能動彈一分。

我雙腿彎曲落到地上，熱乎乎的舌頭卷住元氣，一點點的向喉嚨里拉動，腦海中已經浮現自己原先那高大神武的樣子。元氣，乖乖的成為我的靈力吧。

嗯？有腳步聲!聽著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我輕爪輕腳的藏到另一個墳墓堆后面，黑色的夜空完美的掩護了我。

一個身影走進了，這個人類走著踉踉蹌蹌的腳步。我的眼瞳微微發出紅光，那個身影在我的眼中越來越清晰，是瑤！“這丫頭來這里干什么？”我自語道。

只見瑤踉蹌的走到瑤娘的墳前，撲通跪在地上。水珠樣的東西從瑤的臉上滴落，瑤竟然哭了。我心中油然一痛，我，我現在居然會對人類痛心嗎。

“娘親……”瑤哽咽的聲音從干喉發出，“您為什么要離開瑤兒……您也不要遙兒了嗎……爹爹不喜歡瑤兒，您也拋棄了瑤兒嗎……”

瑤不間斷的哭泣著，我能肯定瑤哭紅的眼睛已經能跟我相比了，聽著瑤兒嗚咽的哭聲，心中陣陣的疼痛。如果當時的我有靈力，哪怕是一絲也好，那樣我就能有能力把要娘的命吊住，等有了一口氣的靈力后就可以，就可以吹去她額頭上的灰氣，保住一命。只可惜……唉。

我頓時生出慚愧之感，好像是我要了瑤娘的命。我一瞥自己身后，搖動身后的九尾，其中一條上綁有一只綠中帶紅的布條，這只布條是那時瑤撕下裙角為我綁傷口的那條，是要娘親手把這條布從那條已不再合身的翠綠衣裙上裁下系到我的尾巴上。那只布條還有著瑤娘親手繡上的“平安”二字。

平安，此時的我才恍然。原來，原來……“原來還有人類關心本王，難怪，她會背叛妖冥。呵，沒想到本王也被人類所愛，真是可笑?？?，本王現在才頓悟，一切都太晚了，唉?！鄙囝^溫柔的蹭了蹭喉嚨中的元氣，暗嘆一口氣。

“可惜了，元氣離體就只能進入輪回，不可能再回到肉體了?！蔽业驼Z道，像是對瑤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此時，瑤已經哭了好一陣，聲音越哭越小，直到瑤倒在軟土地上睡著了。

我從墳堆后走出來，聽到睡夢中的瑤還在呢喃的喊著土堆下人的名字，其眼眶未流干的眼淚再也堅持不住順著眼角流淌到土地上。我佇立在原地，深深吸入口氣，喉嚨里陣陣翻滾后瑤娘白茫茫的元氣飛出口。元氣圍繞著瑤轉動，久久不進入輪回。

我趴臥在瑤身邊，尾巴當作被褥蓋在她身上。雖然是夏日但在陰氣濃重的墳墓堆里還是會感到陰冷，陰氣可不是人類能夠長期接觸的。“感謝本王吧，你是第一也是唯一一個讓本王把尾巴給人類當被褥的人類，僅限這一次哦?！蔽艺f。元氣也一同守候著瑤，在東方即明雞鳴報曉時才不舍的進入輪回。

七

時間能洗淡悲傷，轉眼間瑤成了妙齡期的待嫁閨秀，上門提親的媒婆鄉人是一波又一波，瑤家的門檻都已經“吱吱呀呀”的抗議了。可是瑤爹沒一個看上眼的。

我和瑤呆在閨房里，這十幾年能和瑤呆在一起可謂是太艱辛了，而我也體會到了人類世界嫡出庶出待遇的不同。華無數次的想要索要我，瑤又無數次差點失去我。

前年，瑤爹把我放在兩人中央又靠近華的位置讓我選擇跟著誰，盡管華使出渾身解數美食、吃住條件什么的不斷誘惑我，可還是哭鬧著離開了?？扇A還是沒有斷了索要我的念頭。

這不，前幾個月，又以陪嫁的嫁妝為由要把我索要去，并且完全用嫡女的身份壓制瑤?，幈槐频臒o可話說，流著淚水眼睜睜地看著華得意的把我抱走。切，我堂堂四足獸之王豈是你想動就動的。我趁華對我伸出手時毫不客氣的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華眼淚當即哭出來了，淚眼看著手背上的一排血口大叫著逃走了。

嫡女華受了傷，當爹的怒了，說要當眾人的面把畜生的我處死。這通告剛下來全縣的百姓不樂意了，里三層外三層把縣令府給圍了，說什么我是縣城的吉祥物不能殺，這些年的豐收滿倉、盜匪不出全是我的功勞，如果殺了我會受到如同上次浩劫般的天譴。然后，他們又一個個舉出我來前他們過的怎么怎么慘，我來后過的怎么怎么幸福。甚至連大病初愈的老人都說自己病能好全是因為有我的保佑。面對眾人，瑤爹還能說什么，只得一再許諾不會對我有任何傷害，甚至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當瑤笑著給我說這些事時，身為浩劫的罪魁禍首的我不知道有多汗顏。不過，瑤是開心了，每次華看到我都會下意識的摸手背上的傷疤，老遠的避開我，再也不敢提什么我該歸誰所有了。

言歸正傳，外面的吵聲不斷，瑤卻癡癡的坐在床邊對外面的事充耳不聞，我知道，她又在想自己的心上人了。我回憶一下那個男子，雖是個一身補丁的窮書生，但身上的氣質不凡，談吐品行也是挑不出任何污點。當天，兩人只是相視一眼就已全是不舍了，那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

三天后，瑤開始趕織紅衣，看來婚事的那位定好了。我扶著紅色的毛線球，好奇到底是不是那個書生。

半個月后，瑤頭蓋紅蓋頭，給我脖子上掛個與我毛發顏色相配的玉石，抱著我鉆入了一個紅色的花轎里。

一路的晃晃悠悠，轎子在一聲“落轎”下著地。簾子掀開，眼前是豪華高大的門宅。我暗暗聽到瑤的一聲嘆息，我不知道紅蓋頭后面的瑤是什么表情，但一定是失落的。

瑤抱著我走下轎子，步子很慢，每走一步就停頓一下，看得出來是極不情愿。

“等等！”瑤走到門宅下時，遠處的一個門童衣著的人類火急火燎的跑來著，喊著花轎送錯地方啦什么的。門童喘著粗氣解釋了事情的因果。我記得說是真正的花轎夫因為路遠才剛剛到府上，而這隊花轎夫，呵呵，因為不認識路，女方找錯了。

到達真正的目的地時，眼前的破舊卻干凈的茅屋讓瑤的步子加快了幾分。入屋，僅十幾個人就把屋子占滿了。

晚上，新婚夫婦相見，取蓋頭，喝廉價買下的交杯酒，成為結發夫妻。

春宵之后，瑤早起晚睡心甘情愿身為“灶下婢”，而他日夜寒窗苦讀以求取功名。我只是當一個旁觀者看著一切。

三年彈指間過去，暑夏一日，書生大醉而歸，手中提著空酒壺，看見瑤癡笑道：“娘，娘子，我……回來了?！睍蝗淮笮?，眼中滿是淚水，“三年，趕考三次，均未中榜，是夫君無能啊！”

瑤見書生變成這樣也替她難過，口中滿是安慰的話語，鼓勵他明年再接再勵。書生搖頭，看到床被上的我，抱書握筆的手一擺，指著我說：“我已無心再考，若此狐能口出人言，我便再努力一年?！?

瑤見書生頹廢到如此心中發痛，沒再說什么出屋到茅屋燒火做飯。書生搖搖晃晃摔在床上，眼淚依舊沒停，口中呢喃著所謂圣人的篇章。畢竟就算是瑤的面前我也不曾說過一句話，在他們眼里我能說出話是沒可能的吧。

我聞到從書生口中吐出的重重酒氣，很不舒服，呼出一口帶有靈力的氣。靈氣吐在書生的臉上，書生體內的酒精變成熱氣從毛孔揮發出體外，消散在空中。

“人類，起來！”這是我對人類第一次說話。我一爪拍下去，書生捂著左臉頰的那塊紅坐起來，怒道：“孽狐你作甚！”我無視這書生的不敬跳下床淡淡說：“你，過來?！?

“這狐……能語人言！”書生這時才發現自己酒意全無，這狐口出人言，那……書生想起剛剛的誓言，雖然是微醉但意識清醒的很。好奇我的行蹤，書生跟在了后面。

我走到茅屋紙糊的窗前，低聲道：“手指捅破個洞，看看里面吧?！睍兆觯抗鈴亩催M去，看到一個倩影再濃濃的熏煙中忙碌，被濃煙嗆得咳嗽流淚。

“娘子，我……”書生聲音一沉，語氣滿是慚愧。書生下定決心般點點頭，向一個更簡陋的茅屋走去，輕聲道：“我會守口如瓶的?！蔽遗康酱凹堄卸吹膲叄艞l尾巴輕輕一甩，陣陣清風吹出屋內的濃煙。

那天之后，每每的第二天一大早，書生都會發現書紙上有濃墨勾勾畫畫的痕跡，平時書生其所著的文章也有涂掉圈住的地方，書生本是雷霆大怒，但對勾畫的地方細讀時發現這都是精彩的文段，這才覺悟出是有意為之。書生曾在瑤不在是問過我是不是我做的，我依然曬著太陽沒搭理他。在第二年趕考的前一天早晨，書生在書紙上見到一個濃墨寫的字——九。

書生經過那次事件后更加用心讀書，加上某“九”的幫助，第二年寒屋出狀元，我被瑤抱進了大宅院。次年，書生成了宰相。那個叫皇帝的問其為何能如此出眾時，宰相說：“臣以一狐為師。”

七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里面有兩個白色的身影，其中一個身影是頭上頂著一對獸耳身后跟著一條獸尾的女子，眼瞳是妖異的紫色，這個身影便是妖冥公主。公主的旁邊趴著只身高有兩米的長有九條尾巴的白色毛發的狐貍，這只狐貍就是我。

“后來呢？”公主靠著我的身子，微笑的問。

我趴臥在地上，吸口氣在慢慢的吐出來：“過了近四十年，瑤得了重病而死。書生辭官回到原先的茅屋，把瑤的肉體葬在了茅屋旁，將要在那兒度過余生。不過他們的四個兒女已經富貴了?！?

公主點點頭，把我的一條尾巴抱在懷里梳理毛發，問：“你不是需要五百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實力的嗎？時間才過五十年你的靈力不只是恢復了還增長了不少呢?！?

“哼，浩劫之后壞人只增不減，你認為縣城能平安度過這幾十年是巧合？那些到縣城境外的作惡多端的強盜土匪的元氣被本王吃了，守了幾十年的時間，光吃元氣就夠回復本王的實力了?！?

“那個人類女孩的元氣你沒吞了吧？”公主換了條尾巴繼續梳理。

我巨大的狐頭一頓，愣了一下：“沒有啊，本王可不會忘恩負義?！?

八

半個月前，瑤的元氣進入輪回已經五年了，這天就是她轉生的時刻。

夜里，我出現在一個大戶人家里，身前的床褥上裹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這一世的瑤。我把口中銜著的紅色玉石掛在嬰兒的脖子上。這塊瑤出嫁時給我的玉石現在上面有了我的一滴血，只有她還留著這塊玉石，四足獸的妖冥就會保護她的安全。尾巴卷住她嫩嫩的手腕再松開，留下一條火紅色的手環給她做紀念。

“上一世沒說，本王說給你的這一世……謝謝了丫頭……瑤兒，這幾十年的時間真是短，本王還沒被你抱夠呢，瑤兒……可惡，有太多的話要說了，算了，希望我們以后還有機會再見面。還有……你要永遠做個好人哦，不要讓你純潔的元氣染上作惡的污點……就說這些吧，本王不善于表達……再見了?！蔽矣帽亲优隽伺鏊瘔糁械男‖巸?，一滴眼淚從眼角溢出滴落在瑤懷中的玉石上。

“真的，再見了。”我佇立了一會兒，默默地退到陰影中消失。

在一片樹林中，我走到那三只木樁前。木樁上方妖冥公主出現，問：“你已經決定了嗎？你可是清楚的知道后果是什么。與其它三王為敵，直至那天到來或者，死亡?！?

“本王不后悔，從此往后四足獸妖冥跟隨公主信奉人類，等待妖冥與人類真正的和睦相處的那一天。即使與老友們成為敵人，不管那天會有多么遙遠，不管壓力會有多大，本王相信，人類當中愛會永存，而且我們也能學會去愛，學會被愛。如果愛到了危險的邊緣，本王必會挽救之?！蔽艺f。公主看向天空，喃喃道：“你感覺人類怎么樣？”

“人類……”我的腦海里閃現從初見到瑤到瑤轉入輪回的全部畫面，微微一笑說，“人類真實一種可愛的生物呢?！?

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我火紅色的毛發在瞬間從里至外變成純白色，只保留眼瞳還是原來的紅色。我看著三只木樁，說：“老友們，對不起了，本王也背叛了妖冥，可本王不后悔，希望你們也能消除心中的恨，學會愛，去愛人類?！?

我身形一躍像穿過空氣一般進入木樁而消失，妖冥公主白光一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明月當空的夜晚中的三只帶著奇怪符號的木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