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湛將煙頭從指間丟落。

半空中，已徐徐化作一團蒼白色的火焰。

火焰落在陳天風的遺體之上，瞬間化為千百條火舌蔓延開去，將其吞噬。

這在黑夜里驟然亮起的火光輝映著虞央的臉龐。

“這和你之前的幻術如出一轍。”

“是么？”郭湛不以為意。

“計劃里，是你讓我打出的，所謂的‘三昧無影拳’。”

就是那關鍵的幻術，逼迫陳天風拋棄了青服。

雖然事后看來，“袖里乾坤”只不過是陳天風的底牌之一，即便被脫去青服，他也有把握戰勝場中的其他人。

正是這份強大成為了他單刀赴會的資本，通過刻意露出破綻，試探出郭湛和虞央的真正目的。

郭湛不緊不慢地打了個響指，襯衫的袖口頓時擴大了數百倍，然后如同活物般地朝虞央罩下。

但就在袖口罩住虞央即將落地的時刻，又是一陣響指。

那恐怖的袖子，遮天蔽日的場景卻又消弭于無形。

“幻術本質上來源于回憶，只有接觸的東西，了解的東西，才能變得像，變得真……

“比如陳星主剛剛施展過的袖里乾坤，若是沒見過，讓我憑空施展方才的幻術，一則需要絞盡腦汁勉力幻想不說，二則施展完畢后盡是些錯漏百出的‘殘次品’，騙不了人。

“比較騙得到人的，叫幻術；騙不到人的，不過是笑料而已。”

用盡量通俗的話語解釋晦澀的事物，這一向是郭湛的風格。

“如果非要親自接觸過才能幻化得真，這么說，你是‘燃燼閣’的人？”

畢竟剛剛那個“三昧無影拳”至少是瞞過了陳天風的雙眼。

不可謂不真實。

而據郭湛親口表述，這門“三昧無影拳”是燃燼閣的秘術。

更罔論眼前的蒼白色火焰，的的確確是“三昧真火”，絕非幻術。

“話可不能說死，我和燃燼閣并沒有多大關系。”

眼看著火勢之下，陳天風的遺體已經化作飛灰，郭湛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個銅制的老式打火機。

“收。”

簡單地一聲令下，那團蒼白色的火焰頓時又化作一小簇火苗，飛入打火機內。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收起打火機，郭湛道出了荀子的名言，“你自己也有虛界法器和五行靈寶符，難道也是茅山派的弟子么？”

蒼白色的火焰散盡，黑色的灰燼中，幾顆晶瑩澄澈的舍利子散發出道道流光。

郭湛從手里變戲法似地抖出一塊黑布，將那幾顆舍利包了，送到虞央的手里。

“記得陳星主的話，找熄湮會四大殺手中的‘百歲’祿順乾，換一株霜華沁血蓮。”

虞央接過布包，一想起這是陳天風最后的余骸，只感覺重逾千斤。

“關于這個‘百歲’祿順乾，你了解多少？”

“不算多，只知道是個視財如命，好養死士，不喜歡親自解決目標，倒是愛假手于人的家伙……”

郭湛便摸著下巴邊形容，卻發現說著說著虞央的雙眼似乎一直盯著自己沒移開：“你看我干什么？”

“沒有沒有……”虞央搖了搖手，“只是聽著您的形容，怎么感覺和某人有點像……”

視財如命……

好養死士……

喜愛假手于人……

虞央的目光在郭湛和林若塵之間來回游移。

郭湛這話確定不是在形容自己么？

“……”

似乎也意識到了尷尬，郭湛咳了一聲，岔開話題：“此間事了，咱們也該走了。”

說著便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朝林若塵走去。

但虞央的疑問，卻還沒有到頭。

他看著手中的黑色布包，想起方才那場驚世駭俗的決斗，依然感到有一股疑云正在心中揮之不去。

“等一等！”

“？”

郭湛蹲下身，正要抱起林若塵的時候的，一臉困意地回過頭來。

“真武蕩魔訣……就是陳星主最后自斷一臂，金光大熾的秘術，關于它，郭老板了解多少？”

“禁術。”郭湛只回答了兩個字。

“禁術？”虞央將這兩個字重復了一遍，還是不太能夠理解。

“一般的封印術，往往是將目標封印在某個容器之中，雖然能夠限制其行動，但是往往無法將其根除……”郭湛緩緩將林若塵抱起，“所以，便有了真武蕩魔訣這種術……”

看著虞央一臉疑惑的樣子，郭湛接著解釋道：“真武蕩魔訣，就是將目標封印在施術者體內，并將其與自我身體做成的容器一并毀滅的術法，是用來徹底殺死被封印的目標的秘術。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禁術。”

原來如此！

所以陳天風在使用了“袖里乾坤”的第二階段“連山”之后，是將柳囂飛的身體的靈魂一并吸入到袖中，并同時封印在了右臂上。然后在通過“真武蕩魔訣”將柳囂飛連同自己的右臂一同摧毀，這才奠定了最后的勝利。

“那可知真武蕩魔訣是出自何門何派？”虞央追問道。

“聽說你最近在學宗教史，這成績得是有多差？”郭湛一臉嫌棄道，“真武，即真武大帝，全稱北極鎮天真武玄天大帝，源起于道，自是武當供奉的主神。這真武蕩魔訣，便是上代武當掌門所創，并同時設為禁術。”

武當！

陳天風臨終前，對虞央說他便曾是武當門下弟子。

而且死后，還要虞央幫忙在武當山設立衣冠冢。

即便是換來了霜華沁血蓮，也還囑咐虞央送到武當后山的散憂潭。

這無不說明陳天風和武當淵源極深。

因此才得以掌握“真武蕩魔訣”這門禁術。

“等等……可我曾經見過……”

虞央再開口時，抱著林若塵的郭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整個天臺，此刻只剩下虞央煢煢一人。

西山中學廢校區。

作為虞央死后，靈魂最后來過的地方。

曾經這里發生的每一幕都像是歷歷在目——

那場16人喪命的屠殺。

那個倚墻危坐，被削去兩足一臂的老僧。

老僧死前單手結著的法印。

那耀目的金光。

和今晚陳天風所施展的真武蕩魔訣，如出一轍……

“如果陳星主是因為武當弟子而學會這個禁術，那位老僧為什么也能夠施展……”

秋風蕭瑟，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