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桑，我怎么一個人也不認識啦？你搞部門人事整頓，不至于整個部門人都換了吧？”金山對焦石坤開始產生了不滿。質問他道。

焦石坤笑道“：我的大領導。誰說都換了？那還能行啊，我就是把不服從命令的，不利于團隊建設的，持才自傲的，自以為是的，這樣的人從隊伍里清除了出去而已，這也是公司以人為本的精神嘛，對不對？”

“以人為本是炒掉很多人？”金山怎么感覺焦石坤不再是他了解的樣子，變得越來越陌生。

焦石坤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是啊，這種人不適合在我們這里，我請他出去，讓他到合適的地方去，不就是最大的以人為本嘛？”

金山問“：那現在還有我認識的人沒有啊？宋桑在不？秦桑呢？在不在了？她們都是我專門挖過來的專業人才啊?！?

焦石坤一邊摸著他锃光瓦亮的光頭，一邊冷冷地說“：宋沓走宋桑，不好好值日打掃衛生，我送她走了，秦踏袞秦桑，一直在部門里說我的壞話，破壞領導形象，我也請她滾了，不用找了，都不在了。“

金山憤怒地說“：那到底我認識的還有誰在的呀？一個也沒有啦？”

焦石坤哈哈笑道“：看把您急得，不會不會，有您認識的在，耿匹充耿桑在啊，全竇星全桑也在啊，還有幾個我倆一起面試招進來的孩子，包達推，付烏元，都沒走，當然，您不在的時候我單獨面試找了幾個人，等一下讓他們一個個過來給您打招呼。一回生兩回熟，這不馬上就認識了嘛?！?

金山啞口無言，放權給焦石坤的是自己，首肯焦石坤人事改革加強管理的也是自己，到如今還怎么能說，你放肆了？

被焦石坤撤換的似乎還不是部門的員工，金山發現供應商的大半竟然也已面目全非，焦石坤解釋說，金山病假期間，董事長日野找他面談了一次，質疑目前供應商里有很多資質不良，價格離譜的中間商，日野親自下令，找了其他的商貿公司替換了他指摘的那些公司。

焦石坤為難地說“：領導，這我就做不了主，沒有辦法了呀?！?

金山感覺大勢已去。他似乎看到了焦石坤和日野是如何地進行了友好的交談。他一直以為焦石坤是他年輕的翻版，原來不是，自己是在嚴酷的環境下修煉了一身保護色的偽裝技巧，時而裝糊涂，時而裝清白，時而裝真誠。但焦石坤人皮下有一張魔鬼的臉，他只需一直微笑著，適時釋放出毒汁來即可，并不理會眼前的人是至親還是仇敵。

正如金山的想象，焦石坤和日野親切地會談了，但是時間上其實要早很多，也不止一次兩次，日野很早就把入江孝愁，曾律察，焦石坤視為可以改造的敵營分子，進行了重點的籠絡和策反，不僅多次找他們交流工作心得，聽取他們的不滿和要求，還若隱若現地描繪了美好的藍圖讓他們感覺觸手可及。入江是第一個投誠的，但似乎忠誠度很弱，是風一吹就會如兔子般逃跑的人。曾律察外表善良，但自我意識太強，一不留意，反而有被她下克上的危險。倒是這個焦石坤，本身沒有太大的長處，學歷履歷技能都很一般，最大的優點是目標明確，心狠手辣，只要丟給他一片橄欖枝，不是，他不是吃素的人，只要丟給他一片生牛肉，他會義無反顧地掃平一切阻攔他的力量，與神殺神，遇佛殺佛。

日野從心里并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太沒有品性。但是，此刻的日野，被渡邊搶奪去半壁江山的內銷，又被金山金湯鐵池攔在生產和商品的外援，如同干老子一般的上川會長，聯系日漸稀疏，長達三年多的稅務檢查越來越開不到解決的希望。他需要這樣有著動物般本能的貪婪殘酷的幫手。

日野就好不掩飾地告訴了焦石坤自己對他的期待“：金山部長已經超過50歲，他希望以特別專家獲得留在中國繼續工作的準許，但是我們不會幫他做這樣的申請，公司需要年輕的血液，就像金山桑說服梅詠樂梅桑退休，這是很好的榜樣，金山桑本人也應該身體力行，跟隨梅桑的腳步，為后輩讓出道路。“

焦石坤用一種非常虔誠的表情凝視著日野，認真記著筆記。

日野又說“：我和渡邊桑不一樣，他相信日本干部，我呢，比起日本干部，更相信中國本地的干部，因為你們更了解中國市場啊，比如焦桑，對中國的工廠，中間商，面料商，出口代理公司，肯定有很深入的了解吧，你不覺得我們的合作公司存在很多問題嗎？你沒有信心去改善這種不良嗎？“

焦石坤連聲道“：是啊是啊，有啊有啊，我跟董事長想法完全一致，只要董事長相信我，我一定大刀闊斧，一路給您改到耳目一新?！?

日野道‘；這樣才對，這樣焦桑在商品部的威信也好，在外部的代表性也好，才會正真建立起來，如果一味只是幫著金山桑打下手，別人又怎么會把重要的事情來拜托你，請示你呢？“

“是是。“焦石坤感激涕零地道”：我聽董事長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頓時茅廁頓開來。董事長就是我的指路明燈，我從今以后，唯董事長馬首是瞻?！?

這一年不到年底，焦石坤和曾律察就同時被破格提拔為經理級別。焦石坤在月例會上哽咽著發表升職感言，把日野千恩萬謝，連同渡邊，入江，福田，吉富和各部門關聯人員，一一致謝，唯獨不小心把金山漏掉了。

月例會后，緊接著就是來年的經營計劃發表會，員工們被打散了部門，組成不同的討論小組，在大小會議室里，一邊喝茶吃零食，一邊研討對經營計劃的理解。這是兔兔瑪麗最歡快的一天，總務部不但會準備零食飲料，甚至還會準備紅酒和日本酒，務必讓整個公司以最愉悅的心情來迎接新一年的經營展望。

吉富和福田都已經喝醉了，一個在小組里和財務組的高巧妙擔當一吹一唱開起了黃腔小段子，一個完全游離于討論主題外卻保持著嚴謹的表情呵呵傻笑。

金山也喝醉了，醉的很厲害，差點吐在會議室里，同桌被安排為桌長的是財務組新人，看這老人如此辛苦，就把資料一扔，扶著金山就往廁所跑“：金山伯伯，你去廁所吐出來，吐出來就舒服了?！?

金山一頭扎進廁所，吐了一個滿地開花，就著洗手池洗了把臉，冷風一吹，倒也清醒了不少，扶著墻慢慢走出男廁，發現剛才那個扶他過來的小女孩還在走廊里等著他，有些感慨，笑著朝那女孩招招手，問“：你是誰??？現在公司新人真多，我不認識的人越來越多了?！?

女孩笑著說“：我是財務部新來的，我叫任小云，我不算新人了，我去年大學畢業前，在這個公司實習過，那個時候我還給金山伯伯送過結算單呢?！?

“你叫我什么？“金山皺著眉頭問。

“金山伯伯呀，我覺得你人特別好，象一個慈祥的老前輩。我是不是不可以這樣叫?。课覀儘u主，哦，不是，我們入江部長又要批評我了。“

金山擺擺手，道“：沒關系，你要是想這么叫我，就這么叫吧，雖然我比較想讓你叫我哥哥。“

任小云上前扶住金山的胳膊，道“：好啊，那我就叫金山哥哥，金山哥哥我送你回會議室吧。“

金山道“：你扶著我，從走廊繞一圈過去，我想吹吹風散散酒氣，不要讓他們說金山真的老了，沒用了，喝了兩杯白酒就酒氣沖天，胡言亂語了。“

“好啊?！叭涡≡凭鸵勒战鹕降闹甘荆鲋@著走廊兜起圈子來，走到靠近管理部辦公室的非常出口時，從打開的門看出去，能清楚地看到兩個碩大的垃圾桶里，仍滿了襪子和睡衣，甚至因為堆得太滿，一部分還散落在地上。

“這是怎么了？怎么都扔了？“金山停住腳步，朝垃圾桶走過去。撿了兩個胸罩，可惜地說“：這是我們商品部加班加點盯著工廠生產出來的啊?！?

任小云道“：我每個月都看到MD仍很多樣品出來的呀，你看現在都沒有人撿了，他們說老舊了就要扔掉的，不然會生蟲子，而且新樣品也會沒有地方擺放的。”

金山愛惜地撫摸著胸罩，喃喃地道“；老舊了，就礙事了呀。”一低頭，發現垃圾桶邊還有一個電腦“：這個電腦也這么隨便地仍了？”

任小云把電腦撿了起來一看“：啊呀，這好像不可以啊，電腦要先申請報廢才能處理的，而且也應該讓回收公司來收，我把它拿回去給IT，問問他們怎么回事吧?！?

金山意味深長地說“：對對，申請一下，看能回收不，怎么能老舊了就仍在垃圾桶呢？“

任小云一手抱著電腦，另一只手還是神給金山，扶著他向會議室走去，金山的步履越來越沉重，終于，在離會議室兩三步的地方，一個踉蹌，拉著任小云，一并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