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歡急急忙忙往家里走，生怕王丁的爸爸從后面追上來。她害怕單獨跟這些大人相處，心里即畏懼又恐慌。

恐慌什么呢，其實荀歡也不知道。

王丁在她心里，就像一道光一樣，照亮了她曾經(jīng)灰暗的填空。她想抓住這道光，不讓別人破壞。她也想讓這道光藏在自己心里，不要讓別人看見。

終于到達(dá)小區(qū)門口，荀歡匆匆閃身進(jìn)去。

“你就是荀歡吧!”一個阿姨立在門口問道。她長得很秀氣，得體的衣服把整個身子包裹得剎是好看，波浪的卷發(fā)恰到好處地匍匐在她的頭上。臉有點圓，晶瑩剔透的白。

荀歡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顆心猛烈的調(diào)動。這白色的皮膚，跟王丁相差無幾。“莫非她就是王丁的媽媽?”荀歡暗自思量著，她局促不安地立在那里，把頭壓得低低的。

荀歡站著不說話，也不敢看她。

“我沒猜錯的話，你應(yīng)該就是荀歡。”阿姨繼續(xù)問道。

荀歡傻傻地點頭。

你認(rèn)識王丁嗎？

認(rèn)識!

認(rèn)識多久啦?

沒有多久?

你們都不同班，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怎么認(rèn)識的?

不記得了。

怎么會不記得?主要是什么事?學(xué)習(xí)的事嗎?

也不全是。

那還有什么事?

復(fù)仇者聯(lián)盟!

你加入復(fù)仇者聯(lián)盟了?

沒有。

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被復(fù)仇者聯(lián)盟列為保護(hù)對象。

阿姨不相信地看了荀歡一眼，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之后說：不太可能吧，你長得這么高大還要保護(hù)?

是保護(hù)不受語言暴力。荀歡糾正道。

語言暴力?

是的。

你被別人語言暴力了?

是呀。

你可以當(dāng)面還擊呀?

我不敢。

為什么不敢?

因為我怕。

怕什么?

怕別人報復(fù)!

她語言暴力你，你還擊，正當(dāng)防衛(wèi)呀，怕什么?!

我就是怕。荀歡說完這句話，感覺更害怕了，把頭壓得更低了。

你就不怕王丁?

不怕。

為什么?

他很好，他保護(hù)我，給我講道理。

你知道他為什么對你好嗎？

不……不……知道。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荀歡不說話。

他可憐你，你知道嗎？

荀歡聽后，覺得心里很不舒服。她其實也知道王丁對她好，有可憐的情分在里面，但是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她還是難以接受。

荀歡想轉(zhuǎn)身離開，但是，阿姨好像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她繼續(xù)問：你們相處多久啦?

沒……沒……多久，這期剛剛認(rèn)識的。

剛剛認(rèn)識就給你種花，送你維尼熊，校長杯讓你們進(jìn)決賽?

不是……不是……荀歡吃驚極了，不知道該說什么，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囧得慌。

你知道梔子花的話語嗎？

不知道。

永恒的愛!你不知道?

荀歡沉默。

我就想問問你，我不是說你們早戀，我只是問你們發(fā)展到哪個階段了。

荀歡猛地抬頭：阿姨，你冤枉我沒有關(guān)系，你真的不要冤枉王丁。他是一個好人。在我們的眼里，梔子花的花語代表堅強。

你還真會狡辯哈，告訴你，無論梔子花的花語代表什么，這一輩子，你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我們家的人，知道嗎？

哈!荀歡吃驚地睜大眼睛。她確定沒有想那么遠(yuǎn)，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但是，這句話從她嘴里飆出來，荀歡聽后還是覺得很難受。

她不想再理她，徑自準(zhǔn)備離開。

“你給我站住!”阿姨命令道。嘴巴里嘟噥著：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崽打地洞。什么樣的家庭就會培育什么樣的貨色。這么小的年紀(jì)就知道勾引男人，長大還得了。

荀歡瞬間停住，眼含淚光，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勾引男人，我沒有，我是清白的。

清白?阿姨冷笑起來：你有多清白，你怕是不明不白吧。手表的事，給我解釋清楚。

荀歡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這么小，就知道利用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長大了怎么辦?

荀歡的指甲狠狠地壓進(jìn)肉里。

還看著我?!你這么小學(xué)什么不好，還學(xué)著利用男人?

荀歡拿眼睛狠狠地望著她，如果她不是王丁的媽媽，估計此時此刻她早就走過去，跟她打起來了。

手表的事，我希望有一個說法。那是我去年幾千塊買給王丁的禮物，是我的濃濃的愛。

荀歡立在那里，腦子里混亂得很。剛剛那個叔叔叫自己不要承認(rèn)，可是，可是……荀歡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見荀歡不說話。阿姨湊過來，慢悠悠地說：生而為人，我勸你善良清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是不能占為已有的。

荀歡的一張臉，被急得通紅。

怎么辦呀，怎么辦呀。荀歡苦惱得要死。按照她自己的性格，估計早就把手表還給她了。可是，剛剛那個叔叔。

阿姨又說：你不拿出來也可以，我會去找你家長，找你班主任的。

不要!荀歡尖叫，她害怕恐懼得快要哭出來。

“我給你就是了!”荀歡嗚嗚哭著。

早點給我不就完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

手表放在家里，我沒有動過。你跟我去拿。

阿姨沒再說什么，跟著荀歡走。

到家門口，荀歡開門。阿姨緊隨著荀歡過去，忽地又嫌惡地退出來，喃喃自語：怎么是個車庫，好大一陣味。

荀歡耳朵尖，此話雖然難聽，但是，荀歡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以前她還想隱瞞自己的處境，現(xiàn)在也無所謂了。

她速速地拿開那封信，然后把那一個盒子交給了阿姨。

王丁媽媽接過盒子，轉(zhuǎn)身離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還有些憤憤不平：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錯，偷偷跑去BJ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還聊了一個這樣的女孩，真是糊涂呀。她邊說邊搖頭。

荀歡關(guān)上門，坐在那里發(fā)呆。

“你還真會狡辯哈，告訴你，無論梔子花的花語代表什么，這一輩子，你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我們家的人，知道嗎？”

回想起這句話，荀歡感覺一陣陣的心痛。這種明目張膽的嫌棄和拒絕，才是一把無形的刀一樣，深深地刺進(jìn)荀歡的心臟。

眼淚無聲地飆出，打開王丁給的那些資料。

認(rèn)真地把他們攤開在桌子上。荀歡低下頭，埋頭苦練起來。

維尼熊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荀歡用手摸摸維尼熊，喃喃地跟他說：莫莫，拼命刷題，或許，這樣也是一種療傷的方式吧。

維尼熊好像聽得懂荀歡的話一樣，他靜靜地坐著，一雙黑色的眸子里閃著溫柔的光。

大約十二點鐘的時候，爸爸回來了。

一進(jìn)屋，看到亮著的燈和還在寫作業(yè)的荀歡，一時傻眼了。

他緊張地問：荀歡呀，現(xiàn)在你們的作業(yè)有這么多嗎？

沒有，很快就做完了。荀歡敷衍道。

現(xiàn)在天天晚上都熬到這么晚，這是要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我要發(fā)奮圖強呀，爸爸，總不能一輩子就住在這車庫呀，爸爸，你說是不是?荀歡撒嬌道。

爸爸坐在凳子上，突然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荀歡抬頭看他，驚訝地問：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怔了一下，突然說：荀歡呀，向往美好的生活是可以的，但是，那樣都得憑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出賣自己。

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爸爸轉(zhuǎn)過背，鄭重地說：我們雖然窮，但是要窮得有尊嚴(yán)有骨氣，不能隨隨便便接受別人的施舍，也不能向別人祈求什么。多大的蟲就筑多大的窩，多大的能力就配多大的裝置。

我還是沒聽懂?荀歡迷惑。

要我明說嗎？爸爸生氣地站起來：你這個孩子，跟誰學(xué)壞的，這么點點大，就知道騙吃騙喝騙拿。你今天就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梔子花是怎么回事，手表又是怎么回事?我沒給你買手表嗎？怕你被同學(xué)比下去，雖然這個手表不是很好，但也還算中等。難道別人的手表就很好嗎？你可不要那么虛榮，虛榮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

是不是又要打我?荀歡也生氣了，立馬頂嘴起來。

這不是打不打的問題，做人要講道理。

我沒有做錯，何來講道理。

你還嘴硬!今天那個王丁的媽媽都告訴我了，我答應(yīng)她要好好地教訓(xùn)你，你怎么這么不要臉，別人的手表你就拿了，你付出了什么，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我們是那樣的乞丐嗎？我一窮二白，但是，我連低保都沒有申請。人要自食其力，而不是到處坑蒙拐騙。從今天起，不準(zhǔn)你跟王丁再有任何瓜葛，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家世，還想高攀那樣的朋友，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荀歡也生氣了：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這樣認(rèn)命，混個初中畢業(yè)，然后讓你安排找個人嫁了，生一堆孩子，大的叫大毛，二個叫二毛，小的叫三毛。然后，白天在外面受別人的氣，低頭哈腰。晚上回家受老公孩子的氣。到最后，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樣，在學(xué)校被受欺凌，是不是?

爸爸摸摸腦袋，惆悵地說：大家不都是這樣活的，不也都蠻好。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豪門富貴，千金小姐。大部分還不是像螻蟻一樣活著，也蠻好啊。

不要!荀歡堅決地說：我一定不要讓我的孩子像我一樣，他們應(yīng)該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我這樣，一生下來就成為被人取笑的對象。

爸爸唉聲嘆氣：你這樣的性格，有得苦受。不能接受現(xiàn)實太恐怖了。把自己捧到天下，摔下來最痛的還不是你自己。

你怎么能這樣?把自己捧到天上，萬一成功升天了呢？

爸爸噗嗤一笑，含糊著說：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現(xiàn)在年紀(jì)越來越大了，干活也非常吃力，我打算再干兩年，等你讀完初中，就不去工地干活了。重新找個保安做做，看看大門。

爸爸，你不想讓我讀高中讀大學(xué)了嗎？

哎，我也想啊，可是，我真的干不動了呀。窮人家的孩子要認(rèn)命。況且，早點找個人家嫁了有什么不好，有人關(guān)心有人疼，女人嘛，遲嫁早嫁還不都是嫁，嫁誰不是一樣……

爸爸，你怎么有這樣的思想。荀歡立馬打斷他，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荀歡呀，我感覺很累，也不想說話了。我要去休息，你也早點睡哈，不要熬太久。

荀歡點頭，一顆心卻掉進(jìn)一個無底的黑洞。

第二天起床，荀歡再也不敢偷偷摸摸地出去給花淋水了。她只好用一個杯子帶一杯水，在上學(xué)的路上，偷偷地灑七滴。

心事重重地趕往學(xué)校。

李玉婷在后面叫住她，她得意地把手在荀歡的眼前晃了一下。荀歡的一顆心都碎了。李玉婷的手上，戴著王丁的那塊手表。

她得意地說：王丁媽媽昨天把這塊手表送給了我，她說只有我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表。一雙彈琴繪畫的手，才配擁有她，不像有些人，那雙手生來就是干粗活的，怎么配得上這么高級的手表呢？

荀歡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王丁媽媽還說：有些人，一輩子都不配做他家的朋友，哼，一輩子。李玉婷離開后，還不忘給荀歡做了一個鬼臉。

荀歡被氣得窒息。站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今天要進(jìn)行英語比賽，可荀歡的心情一點也不好。

王丁曾經(jīng)告訴她：模特經(jīng)常出去走秀，維密舞臺都是來自全世界各國不同的面孔。精通地掌握英語，是很好的一項技能，不但可以跟同行無障礙地交流，自己也可以自由地應(yīng)對一切場合呀。

陽燕妮說：荀歡，今天的英語比賽不知道難不難，聽說這次只是復(fù)賽，就只有看圖說話，簡單的作文。如果決賽的話，有很難的命題作文呀。

荀歡恩嗯兩聲。

陽燕妮又說：荀歡，你在哪里補的英語，那里的發(fā)音怎么樣?

沒有補英語。發(fā)音基本上是記老師講出來的諧音在學(xué)。

那樣多麻煩，陽燕妮立馬打開手機，指著說：你看我用這個軟件，想讀什么讀什么，他都會告訴我，而且我也發(fā)音非常標(biāo)準(zhǔn)，你讓你爸爸給你買一個噻，不貴，就150一個學(xué)期，你爸爸少吃兩包煙就可以了。

荀歡重重地嘆氣。

陽燕妮又說：其實，王丁以前也買了這個軟件，好像買了三年，他現(xiàn)在不用了，你可以拿來用好吧。

荀歡懶洋洋地回過頭：求求你，以后別在我面前說王丁這個人好不好，我真的好累。

好好，那你就用我的吧。

荀歡不說話。

陽燕妮想逗她開心，繼續(xù)說：荀歡呀，你知道嗎？我奶奶那里，有一個女孩子，長得非常漂亮，才十五歲，竟然被他養(yǎng)父許配給了一個老男人，太搞笑了，那個老男人就給了她養(yǎng)父幾萬塊錢，哈哈，太不可思議了，哈哈。

有這么好笑嗎？荀歡像突然被針扎了一下。

十五歲，養(yǎng)父，老男人。荀歡感覺陽燕妮說的這個故事很恐怖，自己會不會步她的后塵。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還不如去死。

陽燕妮沒有覺察荀歡的變化，繼續(xù)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如果我是那個女生，我一定會在新婚之夜逃出來的，誓死不從，去到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勇氣，看不出來。荀歡表揚了陽燕妮。

陽燕妮更加得意了：當(dāng)然，女人就要與自己的命運抗?fàn)帲皇悄鎭眄樖芙邮軇e人的安排。

怎么抗?fàn)幯?

逃呀!

怎么活下來呀?

現(xiàn)在這社會，有力氣還怕活不成呀，生下來就可以辦身份證了呢?

你懂得真多。荀歡贊嘆道。

陽燕妮回到：你不要再睡在星球了，要下來跟我們一起，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幫你解決。

沒有那么簡單，荀歡嘆氣道。

荀歡，你不要那么悲觀，現(xiàn)在都是九年制義務(wù)教育，不要什么錢的。等上大學(xué)了，你可以自己打工養(yǎng)自己。

謝謝你，荀歡說。這時英語老師走進(jìn)教室。

她說：我們今天的英語考試分批次到對面樓的四樓舉行，首先第一組，然后后面的根上去。

英語考試并不難，都是荀歡做過的，只是這發(fā)音，還是有一點點差距。

考完出來，陽燕妮就感嘆著說：這題目，要是王丁在，絕對滿分。只是，可惜，佳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佳人一去不復(fù)返啊。荀歡，你說說，王丁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你打電話去問呀?

聽說昨天他用國家隊寢室的電話，打了他的手表，不是你接的嗎？

啊?荀歡突然眼前一亮，一下子又灰暗下去。

你真是重色輕友呀，王丁的電話號碼也瞞住。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我爸爸跟他爸爸是朋友，他爸爸說的，他的第一個電話是打給他同學(xué)的，那個手表在他同學(xué)那里，說著好有點吃醋的樣子。

然后呢？

沒有然后呀，他沒有告訴你嗎？只有晚上十點前可以通話。教練要求很嚴(yán)格，一個棍子撲下去，立馬就是一個大包長起來，跟看貓和老鼠一樣，紅包一點點拱起，想想都疼!

是呀，荀歡被陽燕妮說的，心都疼痛起來。

可是，那個打來的電話，究竟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