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遠古的無極之道,易大師調節身體并磨練心智,直至身心合一。盡管他將暴力作為不得已的選擇手段,他優雅迅速的舞劍速度卻能讓他快速解決問題。作為無極之道最后的門徒,易大師將生命奉獻于找尋可以繼承這份財富的弟子。
事實上在易精通無極之道前,他便已被視為這個神秘之道最具天賦的繼承者之一。他也很快在一次諾克薩斯大規模襲擊他所居住的偏遠村莊時證明了自己的天賦。易橫掃艾歐尼亞的戰場,利用迅捷而致命的攻擊擊退了諾克薩斯大量的步兵團,甚至讓諾克薩斯的高層陷入窘境。在知悉了是無極之道的門徒瓦解了他們的入侵后,諾克薩斯在這個致命劍客的家園發動了一場可怕的生化襲擊。那些從劇毒的混合物中幸存下來的人民心智儼然已經扭曲得無法修復。易的家園只剩下一片廢墟。
在這場戰爭的最后,易回到了他千瘡百孔的村莊。在這兒他成為了襲擊最后的受害者。如果不能刀斬肉身,就用心斬靈魂。易的心中只留下一個信念:復仇。他的欲望驅使著他去懲罰那些摧毀他家園的人,易隱居修煉數年。他成為了一名他從未企及過的致命劍客,但真正的無極之道仍然躲避著他。
最讓易感到挫敗的是,一只天賦異稟異的猴子打斷了他的修煉。他站姿筆直身材高大,宛如人類。這只猴子觀察并模仿易的動作。易發出噓聲驅趕猴子,但這只敏捷的生物卻將易對他使用的伎倆當做一種巨大樂趣。逐漸地,易的怒氣被平息,他不再與這只頑皮的動物爭論。當他完全放下了敵意,他發現他已經可以抓住這只猴子的尾巴。易意識到,如果他只是因為復仇而去追尋無極之道,他將永遠無法精通。而當他放開猴子后,他也放下了對敵人鮮血的渴望。
易為找到了之前視而不見的東西向猴子道謝,讓他吃驚的是這只生物也給予了他回復。他希望學習易的戰斗之道。這是一個古怪的請求,但這之后易卻看到了新的道路:向他所失去的人民的記憶致敬的方式就是將他們的學術傳承給下一代。
枯葉飄搖林瑟瑟,殘風呼號山蕭蕭。易飄浮于地面之上幾寸,雙眼緊閉,雙手合十,聆聽巴魯鄂鳥啼詠的晨曲。涼爽的風拂過他裸露在外的面龐,撩撥他的眉毛。
他靜靜嘆出一口氣,緩緩下降,直到靴子碰到泥土。他睜開雙眼露出微笑。萬里晴空是少見的怡人美景。
易輕拍衣袍上的灰塵,發現了幾縷掉落的頭發。多數都是黑色的,也有幾縷白色,一如野生蠶絲。
已經有多久了?他暗自好奇。
他把一個斜紋布包挎在肩頭,繼續上路,留在身后的是一片曾經充滿生機、如今靜止不動的樹林。
易向山下望去,回看自己走過的路。下面的大地柔軟、脆弱——是要保護的珍寶。他看向前方,繼續向上爬。在前方的路上,百合花紛紛凋零,他們多彩的花瓣都變為病懨的棕色。
“沒想到在山上還能看著人。”一個聲音喊道。
他停下腳步仔細聽,一只手握緊了腰間穿環的劍。
“你也是來找牲口的嗎?”那個聲音越來越近?!氨康靶笊K鼈兛偸沁M到這里出不來?!?
易看到了一位年邁的農婦走近,握劍的手松了下來。她穿著一件簡樸的襯裙,外層用雜亂的破布縫補。她走到跟前,易鞠了一躬。
“哎,我又不是僧尼,別多禮。”她說,“你不像是在地里干活的人,你那些刀劍肯定不是用來割草的。到這有何貴干啊?”
“天氣不錯,散散步?!币椎穆曇糁醒鹧b了無辜。
“這么說你是來練劍的嘍?諾克薩斯這么快就要回來了?”她笑著說。
“日落之處,必見落日。”
農婦哼了一聲,她知道這句古諺。大多數南部省份的人都知道。“好吧,那他們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就坐船離開這座島。但眼下要緊的是,用你的劍來幫助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婆可好?”
她招呼易跟上自己。他沒有拒絕。
他們來到一片樹林旁邊。一只羚牛幼崽正在痛苦地哀嚎,它的后腿被粗壯的藤蔓牢牢纏住,越是掙扎,纏的越緊。
“那邊那個是拉沙,”農婦解釋道,“他是個小笨蛋,但如果能讓他離開這座兇煞的山嶺回到田地里的話,他還是有些用處的?!?
“你覺得這座山有煞氣?”易問道,半跪在小動物旁邊。他用一只手掌撫摸它毛茸茸的后背,感受它肌肉的抽動和痙攣。
農婦抱起雙臂?!胺凑?,這里發生過一些不靈光的事?!彼鸬?,對著峰頂努了努嘴,“沒有了自然魔法,這片土地就要求用物質填補,必要的時候甚至會奪走生命。如果叫我做主,我就放火把這里燒個干凈。”
易注視著那些藤蔓。他沒想到在如此遠離山頂的地方也能看到它們。
“我想想辦法吧?!彼卣f著,從靴子上的銅鞘里拔出兩把刀。就在他把鋼刃湊近纏繞的藤蔓的瞬間,它們似乎在退縮。
這個瞬間綿延徘徊。一顆顆汗珠刺痛了易裸露在外的臉龐。他閉上雙眼。
“伊麥,”他用古人的說法默念道?!耙羻h。”
羚牛逃脫了,發出一聲歡快、高音調的叫聲。地上被斬斷的藤蔓像松垂的皮膚一樣吊掛。
小動物向山下跳開,歡慶自己的自由,農婦在后面追趕。她用兩只手將羚牛一把抓住,緊緊抱在懷里。
“謝謝你!”她大喊道,沒有意識到易已經繼續上路了。她對著他的背影高喊,“哎!我忘了問。你練的是什么劍?。空桃呀洿蛲炅?,你知道……”
他并沒有回頭。
我的仗沒打完。
又過了一小時,他到達了那片貧瘠之地。一座村莊的殘骸散落在他身邊,同樣的藤蔓也入侵了這里。
這里是無極。這里曾是家。
易向墳地前進,走過傾覆的立柱和石雕、民宅、學校、神龕的殘骸——所有殘破的碎片全都混在一起。他父母的工坊已經散落在碎石之間找不見。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讓他憑吊,時間也不夠。
他參拜的墓園以完美的對稱結構排列,墳堆之間留有空隙供人通過。比如易這樣的人。
“列位的記憶永垂于無極?!?
他用手觸碰每一把插在地上的劍柄。這些是他對戰士、老師和學徒們的回憶。他沒有錯過任何一把劍。
“愿列位的名號為世人謹記?!?
“請入土安息?!?
他的聲音很快變得疲憊。
天空染上了橙紅的色調,還有三座墳墓他沒有摸到。最近的一座墳墓前放著一把鐵錘,錘頭已經在山中的濕氣下生銹。易從布袋里掏出一顆桃子,放在墳前。
“多蘭大師,這是悟空送的。他沒能和我一起來,但他想讓我把他最喜歡的果子送給您。他非常喜歡自己的長棍,更喜歡嘲笑您給我的這幅頭盔。”
他走向最后兩座墳墓,墓前守候著金色的劍鞘。
“伊麥,今天天氣和煦。伊唄……希望你喜歡暖和的天?!?
易抽出兩把短劍,將它們送進父母墳前的劍鞘中。嚴絲合縫。他鄭重地跪下,深深地埋頭。
“愿您二老的智慧繼續指引我。”
他站了起來,把手伸進布包里取出他的頭盔。午后的陽光映在它七塊鏡片上,每一塊都反射出不同的光澤。他將頭盔靠在心口窩,腦海中回想起這里曾有過的百合花園。
那是在尖叫聲出現之前。在酸液和毒水扭曲這片土地的魔法之前。
他佩戴好頭盔,周遭的一切都通過萬花筒填滿他的視野。他雙手合十,閉目靜心。他心無雜念。無念無想。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面,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睜開雙眼,見到一切。死亡與腐朽,幾乎沒有生命的跡象。
他看到另一個領域中棲息的靈體。它們就像那只可憐的羚牛一樣被藤蔓纏住,精萃漸漸虛弱。他知道,任何足夠強壯的靈體都會掙脫束縛,拋棄這片煞氣濃重的土地。留在這里的都已被腐化……或不久就將被腐化。
痛苦、哀傷的哭喊聲縈繞在空氣中。易自己也曾痛苦地哭喊,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那時的他還曾以為眼淚能夠換回逝者。
他眨了下眼,物質世界又回來了。有那么一刻,他假裝自己肩上不存在這個重擔。然后,他又眨了下眼。
靈體們在繼續哭喊。易抽出了他穿環的劍。
他化作一道殘影沖了出去,掃過整片場地,如同季節變換,讓人只能循著他身后留下的蹤跡確認他來過。一閃過后,他又回到了剛才的地方,完美地保持不動,劍已入鞘。
藤蔓一個接一個崩塌。有的從倒下的屋頂上滑落,有的在原地皺縮。
他盤腿而坐,將一切盡收眼底?,F在靈體們在歡欣地歌唱,他知道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感謝了。他們逐漸消散,大地也在呼應著他們的喜悅。桃花從藤條盤踞之處打出骨朵。沒精打采的竹枝挺拔起來,就像被點了名的學生。
稍縱即逝的微笑揉進了易的臉龐。他摘下頭盔,將它放到布袋深處,藏在其他旅行用品下面。水果、堅果……焦炭、火石。一些東西是為自己準備的,一些東西是為了徹底凈化大地準備的。
現在不需要。暫時還不需要。
他取出一支蘆葦筆,還有一個皺巴巴的卷軸。紙頁上寫滿了符號。
60
50
30
易今天在上面加了幾筆。在最下面還有幾個字。
清理間隔30天。
他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必須讓那位農婦如愿,將他的故鄉付之一炬。
但現在不需要。暫時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