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綜合醫院,住院部。
那片被挖出來的小小人工湖旁邊的樹下長椅前,正架著一個畫架,在畫架的后面一頭深藍色微卷發的少年正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支畫筆,褐色的眸子盯著畫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此時有人看到他面前的畫板,就會發現,上面一筆沒動,什么痕跡都沒有。
幸村的手指把玩著那只畫筆,筆刷不停的在左手的手掌上面劃過,敲打,褐色的眸子帶著深思。
他之前說過,想給那個黑發少女畫一幅畫。
但是這個畫板已經在面前放了好幾天了,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從什么地方下筆。
他對黑發少女印象最深的就是蘇盞那雙好像包羅萬千的黑色的桃花眼。
當那雙桃花眼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就好像那雙眼睛里面只有他一個人。
但是幸村也很清楚,那雙桃花眼里面有著光,卻獨獨沒有多情,更多的情況之中,只有強大的冷靜和理智。
那雙眼睛里面的光,是讓幸村遲遲不能忘記的東西。
但是真的讓他把蘇盞畫在紙上,他覺得自己好像不管怎么下筆,都沒辦法描繪其中的神韻。
幸村不否認,他對蘇盞有點好感,甚至還想繼續了解下去。
但是沒想到只是給蘇盞畫一張畫,他卻連第一筆都畫不下去。
“你還沒開始畫么?”
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讓幸村楞了一下,隨后一轉頭,只見身后那棵樹的樹后探出了一個頭,一個有著棕色及腰長發的女生正站在樹后看著她。
這個女孩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身材高挑,那張鵝蛋臉上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月牙似地眉下那雙明亮的眼睛。
顏色有些淺的眸子配合那十分精致秀美的輪廓,讓她多了幾分出塵的感覺,但是卻又因為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少了一點距離感。
不過更吸引幸村的,卻是對方從頭到腳,每一處傳來的,屬于健康的感覺。
整個人都好像帶著陽光的味道。
那是幸村最喜歡,也最向往的地方。
不管是蘇盞,還是眼前的這個女孩,身上都有著那種感覺。
“你好……”幸村回過神,隨后對著那個女孩先是微微一笑,隨后聲音輕柔的問道:“請問你是?”
“我嘛?”女孩從樹后走了出來,一身紅白條紋的運動衣和斜挎在肩上的運動背包便出現在了幸村的視線之中。
女孩走到了幸村的身邊,仔細的打量著幸村面前空蕩蕩的畫板,隨后轉頭對著幸村笑了一下:“只是一個來看望病人的路人而已。”
說著,女孩伸手摸了摸幸村面前空蕩蕩的畫板,嘴里面奇怪的說道:“其實我已經看到你在面對著這個畫板好幾天了,結果你什么都沒畫。”
說著,女孩很自然的轉頭看向幸村,神情很淡定,并沒有其他女孩子看到幸村時臉頰微紅的樣子。
仿佛幸村那秀美的外觀,對她一點影響力都沒有,連驚訝都不曾驚訝。
又是一個,跟蘇盞給他的感覺一樣的女孩。
“哦,不好意思。”見幸村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女孩伸手隨便將耳邊的發絲捋到了耳朵后面,隨后笑了笑,那雙跟蘇盞的桃花眼完全不一樣的杏眼一彎,卻跟蘇盞一樣填滿了細碎的光芒。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花山院雪芽,剛才沒經過你的允許摸了你的畫板,是我唐突了。”
“我是幸村精市。”幸村搖了搖頭,隨后對著花山院雪芽說道,褐色的眸子看到花山院雪芽手指上的繭子,隨后目光一頓:“你也會畫畫?”
“啊,是啊!”花山院雪芽點了點頭,隨后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對著幸村笑道:“從小學到大的,所以手上會有一些印記。”
但是看著花山院雪芽盯著自己的手,幸村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女孩那一瞬間的傷痛。
下一秒卻見花山院雪芽對著他隨便的揮了揮手,笑著說道:“哎呀,沒關系啦,反正以后不會再畫了,這些痕跡慢慢的就會消失了吧。”
“……”幸村聞言,挑了挑眉,褐色的眸子里面一沉,隨后對著花山院雪芽揚起了一個笑容說道:“從小到大都在做的事情,這樣就放棄掉了,不是很可惜么?”
如果讓他就這么干脆果斷的放棄了網球,他是不愿意的,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的進行了這一場賭博一樣的手術,就是為了繼續去打網球。
如果只是為了一時沖動就徹底放棄了自己堅持了這么多年的畫畫的話,幸村覺得花山院雪芽這種做法是相當不可取的。
“你是要對我說教么?”花山院雪芽走到了一邊的長椅上坐在,隨后轉頭對著幸村精市問道,杏眼里面的情緒淡淡的。“雖然堅持了這么多年,但是以后都不會再有什么結果了,還不如現在就放棄。”
但凡還有一點點可能,她怎么會這么輕易的放棄堅持了這么多年的事情?但是真的沒有機會了,從那個通知下來之后,就注定她以后就算畫出了驚世之作,都沒辦法再進入那個圈子里。
哪怕這一切最開始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針對著她的作弊!
少女那雙眼睛里面充滿了理智,很顯然,跟幸村想過的一時激動完全不同,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見到那雙眼睛里面堅定冷靜的情緒,幸村精市也是愣了一下。
花山院雪芽看著眼前這個模樣秀美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之后轉頭看向幸村面前空蕩蕩的畫板。
今天只是心情有些悶,來看過外婆之后,她又看到了這個一連幾天下午都會在這里對著一個空白畫板發呆的少年,沒忍住跟他打了招呼。
沒想到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就又引起了讓自己難過的事情。
但是這種情緒也不過一會兒就消失無蹤,隨后花山院雪芽從椅子上站起來,隨后對著幸村笑著說道:“不過只是不畫畫了,我又不是不能做別的事情,我還可以打網球啊。”
悲傷春秋這種事情,從來都不適合她,既然不能再畫畫了,但是她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專注在網球上面。
網球……是她比畫畫還要不能放棄的東西!
“……”幸村聞言,瞬間想到了什么,隨后看著眼前的花山院雪芽,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是栃木縣的花山院雪芽?”
他想起來了,花山院雪芽,女子國中網球界的第一人,被稱為Angle。
因為男子比賽和女子比賽是錯開進行的,他只是在去年聽過一次這位花山院雪芽的名字,卻從來沒見過她。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醫院里面看到這位天使。
“你認識我?”花山院雪芽有些意外的看著幸村,隨后一直都很淡然的杏眼之中,頭一次染上意外……
“原來你就是那個被稱為神之子的家伙!”花山院雪芽看著幸村,在幸村自報家門之后,杏眼滿是驚訝的眨了眨,下一秒抬手就是毫不見外的拍在了幸存的肩膀上:
“你真的可以啊!”
跟幸村精市一樣,花山院雪芽也是在很久以前聽過一次幸村的名頭。
神之子。
當時她聽到之后還對這個聽起來和自己那個外號一樣中二的稱呼嗤之以鼻。
什么天使,什么神之子,那些人的描述還能更加夸張一點么?都是凡人,起什么中二外號。
(有一說一,日本人起外號的能力讓我嘆服,怎么中二怎么來。)
沒想到今天探望外婆,居然還撞上了這位神之子。
少女的手看似豪邁,但是實際上落在肩膀上的力道卻是很輕,很顯然,這位花山院雪芽看似開朗其實心很細,什么都注意到了。
這樣會顧及別人的感受的女孩子,實在是讓人生不出一點厭惡的感覺。
“今年女子全國大會已經完了吧?”既然都是打網球的,幸村的話題自然毫不意外的轉移到了自己最喜歡的事情上面。
“對啊!”點了點頭,花山院雪芽語氣很隨便的說道:“半個月前結束的。”
說著,她轉過頭對著還想說什么的幸村精市挑了挑眉:“我們御崎自然是四連冠啦。”
栃木縣的御崎國中,一直是女子網球國中界翹楚,這一點幸村不得不承認,畢竟立海大的女子網球部也只能到全國八強而已。
說到網球,眼前這個少女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屬于王者的自信。
那是一種幸村常在自己身上看到的,強大自信。
沒錯,在網球上,他就是這么自信。
“不過你現在是怎么回事?”花山院雪芽憋了半天,到底是沒忍住對著幸村問道:“男子組的比賽還沒完吧?你這位立海大的神之子,怎么會在醫院里面?”
還坐著輪椅,看上去那么嚴重。
“不是什么大問題,休息一段時間就行了。”幸村對著花山院雪芽笑著說道,對自己身上的狀況是一點都不在意。
反正在全國大會之前,他一定要回去!
這是屬于他的自信。
“叮叮。”幸村的話音剛落,花山院雪芽口袋里面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后挑了挑眉,接著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對著幸村說道:“我還有事,先走啦,明天我順道再來看你。”
“再見。”幸村點了點頭,跟少女告別。
花山院雪芽見狀,對著幸村笑了笑,隨后轉頭離開。
“花山院雪芽?”幸村看著少女消失的方向,隨后手中的畫筆敲了敲眼前空蕩蕩的畫板,隨后褐色的眸子里面帶著一份深思。
比起對方在網球上的成績,他更好奇的,是為什么她會忽然放棄從小學到大的畫畫。
因為提起畫畫時少女眼中的那一抹傷痛,跟她之前表現出來的那種陽光實在是太相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