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是慈禧！

我心下一慌，瑨嬪自戕這件事可絕對不能讓慈禧知道！因為在這宮里，嬪妃自戕乃是大罪！

嬪妃自戕，無非兩種情形。若是自戕成功，死后也不得葬入皇家陵墓，而且剝奪封號，尸體還會被暴尸荒野，甚至還會連累家人，家族里所有男子發配邊疆，女子變賣為奴。若是自戕失敗，一旦被發現，即使不想死也得死了，賜白綾一匹，死后當自戕成功處理。

所以無論自戕成不成功，只要有此行為，并傳到了掌權者的耳朵里，你的一生，連帶著你整個家族的一生便都毀了。難怪這后宮里的人，哪怕日子再苦也得茍延殘喘著活下去，若非走投無路，誰都不愿意去選擇自戕這條路，甚至連自戕這個念頭都不敢有。

榮壽在這后宮生活多年，經驗自然比我要豐富得多，她馬上和我對視了一眼，示意我別慌，目光朝屋內環繞了一圈后，停在了梳妝臺上?，拫迨芾渎涠嗄辏匀粵]什么值錢的首飾，說是梳妝臺，實際上不過是一張連著銅鏡的小桌子，桌上還散落了幾盒打開的胭脂水粉。榮壽抬腳走向那梳妝臺，在桌子的小匣子里翻找了一會，最后摸出把剪刀來。只見她拿著剪刀快速走向地上那攤尚未干涸的血跡，將剪刀的刀刃沖下，在血跡上面抹了抹。

榮壽這邊剛忙活完，那邊慈禧已經走進了院子，許是院子中石子雜草太多，引得李蓮英在慈禧旁邊不停地提醒著，“哎喲我的老佛爺唉您慢點兒?！?

榮壽見我還杵在一旁，急忙騰出一只手來，拉著我跪了下去，“給老佛爺請安?！?

慈禧被李蓮英攙扶著進了屋子，瞅也不瞅跪在門邊的我倆，目標直奔床上那人，怒而喝道，“瑨嬪！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在這宮里自戕！”

瑨嬪緩緩睜開眼，見來人竟然是慈禧，急忙掙扎著起身，身邊沒有任何人敢來扶她，她也只能慢慢將身體挪出被子，下地時連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得似要栽倒。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正要起身去幫她，卻被身邊的榮壽一把拽住了袖子，我訝然轉頭，見榮壽沖我搖了搖頭，便只得在原地跪好。

“臣妾……臣妾西林覺羅氏，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瑨嬪支著身體的手腕處已然滲出了血跡，看來剛才那一系列的動作讓包扎好的傷口重新崩開了。

“瑨嬪！哀家問你話，你是聾了嗎？”

“回老佛爺！”榮壽公主跪著挪了過去，手里捧著那把帶了血跡的剪刀，“榮壽有罪！聽聞瑨嬪這些天精神好些了，本來想過來看看她，順便跟著她學些刺繡花樣兒，誰知榮壽手下一滑，竟然傷到了娘娘，還請老佛爺責罰！”

慈禧的目光落在了榮壽身上，沉吟片刻，轉過身來沖我道，“喜哥兒。”

“??？在！”我還在琢磨榮壽剛才編的那一番話是否有漏洞，突然聽到慈禧叫我，趕緊應了一聲。

“你來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這這這這又有我什么事啊啊啊?。。?！

瑨嬪與榮壽一唱一和的把我晾在旁邊看熱鬧也就算了，出了事還要我頂鍋，我招誰惹誰了這是！

我心里仿佛正在跑過一萬只某神獸，而臉上卻只能裝作很無辜的樣子，“回老佛爺，姐姐……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哦？”慈禧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質疑道，“既然榮壽是來找瑨嬪學花樣兒，那你又是來作什么的？”

“……”我咬了咬牙，以后這不該看的熱鬧還是少看為妙。

“回老佛爺，許是妹妹去榮壽宮里找榮壽玩，見榮壽不在，便和丫鬟打聽了榮壽身在此處，故而跟了來?！?

優秀啊，榮壽一席話雖說簡短卻直中要害，至少跟慈禧解釋清楚了我不是來找瑨嬪的。榮壽與瑨嬪雖說相交不深，但也算是舊相識，這后宮嬪妃本就不多，相互走動走動借此打發時間也是有的。而我以前又不認識瑨嬪，所以這屋子里頭，只有我的出現才是最奇怪的。

慈禧似乎是信了，也不再追問我，把矛頭繼續對準還跪在地上的瑨嬪，“瑨嬪，哀家聽聞你精神不好，今日之事便不與你計較。以前你做的那些事，哀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你也要記得收斂，時刻記著你自己的身份！”

“太后娘娘您客氣了。”瑨嬪將身子靠在床沿，雙手緊握，全然不顧那還在流血的手腕，“臣妾就算是瘋了，也不會忘了，太后娘娘您當初在臣妾身上花費的一番苦心的?！?

“瑨嬪！”慈禧雙目微瞇，威脅道，“你別得寸進尺！”

“哈！太后娘娘說臣妾得寸進尺？”瑨嬪在慈禧如此的威壓下竟還能笑出聲，“臣妾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現在只求一死，望太后娘娘成全。”

“蓮英！”慈禧竟是氣極，沖身邊李蓮英道，“瑨嬪精神不好恐生禍端，從今天起，任何人不得踏進這偏殿一步！”

看來這瑨嬪和慈禧之間的怨念頗深吶……一個嘴上功夫敗下陣來，被逼的只能行使手中權力壓制，另一個一心只求一死，也不在乎出言頂不頂撞。只不過這宮里頭能讓慈禧如此恨之入骨的人，怕是早就下令給挫骨揚灰了，為何還能留她到今日？

“榮壽！喜哥兒！你們倆不出去，還杵在這作什么！”

“榮壽告退?！?

“喜哥告退。”

我和榮壽給慈禧磕了個頭，終于退出了這座雞犬不寧的偏殿。我倆的丫鬟們此時在偏殿外面等候已久，見我們倆進去那么久還不出來，一個個都急得不行，尤其是鸝兒，若是我再不出來，還不知道又得哭成什么樣子。

此時外面夜色已深，我與榮壽宮里的丫鬟早早地將宮燈送了過來，倒省得我們倆摸黑前行了，要知道我們倆可都是典型的路癡，大白天的都能走丟，更何況晚上。

“妹妹，回去好好歇著吧，姐姐就不送你了?！毙械揭惶幉砺房冢瑯s壽沖著我擺了擺手，誰知她這一擺手不要緊，某個雪白的物事順著她的袖口劃出，掉到了地上。

是那個香囊......

“唉......”榮壽嘆了口氣，蹲下身，將香囊撿了起來。

“如果姐姐不介意的話，能否讓妹妹去姐姐宮里坐一坐？”我上前一步，輕輕覆在了榮壽拿著香囊的那只手上，“有些故事，妹妹想聽一聽。”

“喜哥兒，”榮壽道，“你什么都好，只一點，好奇心太重，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教訓的是?！蔽彝χ绷诵馗?，不卑不亢道，“只是妹妹我不想做一個糊涂鬼，將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姐姐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宮里頭人心叵測，遇事只有明哲保身。但姐姐也應該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妹妹我不愿做那刀俎，但也絕對不做那俎上魚肉?！?

“......”榮壽仔細地看了眼我，“有時候，我都要開始懷疑妹妹你的年齡了，至少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到底還是不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

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十歲的隆裕，而是二十一歲的俞瀧溪。

我笑了笑，“只要姐姐對妹妹足夠放心，妹妹自然不會讓姐姐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