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府的時候，已然將近中午。林羽是提早下了馬車的，在林府上下人前，他總算還不敢太過放肆。

我自然先去向老夫人請安。慈安堂里人頭攢動，林風的姬妾魏氏，林羽的六個姬妾大陳氏、陳氏、王氏、劉氏姐妹、張氏皆坐在那里，正聽老夫人林趙氏訓話。

“……自古以來，家和萬事興，我們做女子的，不能襄助國家，為國建功立業。可男人就是我們的‘功’，我們的‘業’！你們幾個要專守婦道，要恪守女子本分，要把自己的相公奉為天，奉為……”

“母親安！”我進門時，老夫人正長篇大論。

“大陳氏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她轉頭向那些姬妾們說道。

“是！”那幾個漂亮的女人站起來像老太太福了一福，異口同聲的答道。

我和大陳氏規規矩矩的站在那，疑惑的等著老夫人的示下。

老夫人左右看看我們，嘆了一口氣說道：“幾日來，咱們府中大事接連不斷！自白氏出事以后，府中就沒了管家的人，我年齡大了，操不得心了。元夕呢，年齡又太小。府中的諸般事繁雜瑣碎，所以我想著，今后以元夕為主，陳氏你雖是個妾室，但資格老，在府中見識多了，以后你就在旁輔助。府中的事就全權交你與你倆吧！”

我心里一片疑惑：白氏到底怎么了？看看大陳氏，她卻滿面春光，盈盈笑著低頭稱“是”。

我也趕緊低下頭，低身一福，道：“是！兒媳遵命！”

老夫人神情似乎十分疲憊，輕輕用手按著額頭，半響又道：“元夕，你和霜兒向來交好，有空去勸勸她吧！”

我雖聽得云山霧罩，但也推測到，林木和寧兒成婚，林霜兒定然會不依不饒，鬧個雞飛狗跳。

“是！母親放心，兒媳定然會常去看望霜兒妹妹！”

從慈安堂出來，我悄悄地問陳氏：“白家姐姐怎么了？今天怎的不見她？”

大陳氏看著我，幽幽嘆道：“這一個多月你不在府中，不知道咱們府中可好生熱鬧”。她看看左右，附在我的耳上輕聲又道：“白氏居然和侍衛私通，被公抓了現行！已經被休回家了！”

我被驚了個目瞪口呆：白氏？私通？聽起來那么的不可思議。

“是叔叔……親自抓到的？”

“是啊！可是白氏卻大喊冤枉，口口聲聲說遭人陷害！你是沒有見到，那天她抱著爺的腿，呼天搶地的情景，哎！想想也是可憐！”

我心里也頗為感嘆，白氏那么水蔥一樣的人，又出身名門，聽說向來頗受林羽的寵愛，如何竟走了這步路？

“說來也怪，公子向來寵愛白氏，可這一段時間以來，卻鮮少去白氏房中，每日都在書房中過夜！哎！我年老色衰，已經無所謂榮寵，可那幾個都是鮮花一樣的美人，爺竟也視若無睹了，你說怪是不怪？”大陳氏絮絮叨叨，完全沒有把我當外人。

我卻臉色微紅，心底愧疚不已。

吃過午飯，我便到林霜兒的雙木閣中去。我做好了她哭鬧打罵的準備，可進了雙木閣，卻發現一切靜悄悄的，很是出人意外。

“霜兒？”我喊了好幾聲，才見霜兒的貼身侍女杏仁兒從堂屋走了出來。

“杏仁兒，你家小姐呢？整個院子怎么這么冷冷清清的，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

杏仁兒看到我，趕緊行禮，淚漣漣的說道：“少夫人！您快勸勸我們小姐，她把下人全都打發走了，說清修用不到這么多伺候的人！”

“清修？霜兒……是要……”我趕緊緊走幾步，跟著杏仁兒來到了內堂。卻見原本華麗的裝飾都撤了個干干凈凈，只留下一片素白。

最惹眼的就是原本梳妝臺的位置，竟然安上了一尊佛龕。林霜兒正一身素白，跪在佛龕的對面，她姿勢挺直，紋絲不動，好像入定一般。

“霜兒！”我走過去低低的叫她，她聞似不聞，只是低聲念著她的經文。

我內心突然一片愧疚，幾天前她還燦爛得像春日的陽光，活潑的像潺潺的溪水，可現在卻心如死灰，從上到下波瀾不驚，再不見了半點活潑的影子。

我突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心被噬的生疼。生的不易，活的艱難！我們都背負了太多太多，愛恨也罷，情仇也罷，都是身不由己啊！

“霜兒，你……”我聲音哽咽，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元夕，你不用為我難過！也許這就是我的命罷。”她抬起頭看我，往日燦若繁星的雙眸，現在卻一片灰暗，像拉開的夜幕，再不見了一點亮光。半響，她才幽幽說道：“我從小便喜歡林木，為了能夠嫁給他，我愿意做任何事，包括……包括害死徐令輝，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中途會出現個寧兒，更沒有想到他……他會是我異母的哥哥！我……”一滴淚從霜兒的腮上劃過，她的臉上是絕望的表情。

我腦海中浮現著她展顏歡笑的情形，眼見她這樣凄苦，我突然間很想告訴她林木的真實身份。可娘親臨死前哀怨不舍的神情也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一切后果皆有前因，他父親做的孽，自然也應由他們林家子孫來還！

雙木閣中，木魚聲又起。林霜兒不再說話。我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心里像墜了一塊石頭，連腳步都覺得分外沉重。

我無意識的向前走著，腳下一滑，便一個踉蹌。

“夫人小心！”眼疾手快扶住我的是林羽新派來侍奉我的四個侍女之一。

我向她笑笑，便脫了她的手向雨亭走去。

一陣風過，滿園的桃花片片如雨飛落。柳絮也便在這風中騰空、旋轉、飛舞。

我坐在雨亭中憑欄遐想，她們四個站在雨亭外默默的守著，并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我正想的出神，忽覺一個黑影閃現，耳邊是她們四個驚呼的聲音：

“小心！”

“魑魅！”

“夫人！”

“低頭！”

我愕愕然正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聽到“啪”的一聲，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擦著我的耳朵，滾落到了地上。我定睛一看，是一個壯如小牛的獵犬，呲著牙，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頭上幾個如拇指大小的血窟窿，正在往外滲血，連我的白色衣裙上，也點點灑落，如梅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