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山，半山腰。
晚春時節，本該有些許夏意。
李天霸所在庭院外邊的青草地上，此刻竟是寒風冽冽，吹得人都有些許寒意。
半截腦袋、劈裂的腰身、裸露出的白骨、和血攪和在一起的黑發與爛肉，交織著蚊蠅。
“史剛，你這是何意？怎把我霸王山如此多部下都殺了？”
李天霸抱起水缸，咕嚕咕嚕灌下幾口甘甜山泉，擦擦嘴談笑自若。
這場叛亂，明顯蓄謀已久，甚至自己被五毒山護法拼死搏殺，也可能與此有關。
不過，這僅僅是李天霸的猜測，他還有一點怎么想都沒辦法想明白。
若這批叛將真有讓五毒山護法之一去做死士的能耐，自己的項上人頭早該把位子挪一挪了。
李天霸心知肚明，叛將這般，定然是蓄謀已久，奈何自己過于驕縱，竟未曾察覺！
“史剛啊，我走不動了，來！你扶我去議事大堂。”
李天霸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抱著的水缸撒落出不少山泉。
“山主小心！”
史剛雖然剛剛殺盡了周邊護衛，臉上殺氣正濃，但也在一瞬間消失，一臉笑意地攙扶著李天霸朝山頂的議事堂走去。
議事堂是一片極其高大寬廣的宮殿群，此刻宮殿屋頂上，正悠哉悠哉躺著一個白衣蒙面少年。
“呵忒！”
白衣少年吐出一顆葡萄籽，他想看看，李天霸如何處理此事。
……
入內。
“我鮑傳和以為，陳天將不適合任此山主之位！”
“大膽！陳天將為第十二天將，鎮守我霸王山，戰功赫赫……”
……
“有理！有理！”
一唱一和之間，仿佛就要當著一眾將領士兵的面，定下這山主之位。
還有一群東倒西歪坐在地上的士兵，索然無味地看著這一經過“重大討論”過后推出“最終山主”的過程。
李天霸眼皮微抬，議事大堂內有些臟亂，里邊的七人正在六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仿佛都各自憋著一股氣，互不服人。
咯噔。
坐首之人忽然沒了聲，看向門口被人攙扶著的李天霸。
“咳……咳……著實歉疚，驚擾了諸位。”
那只隔了三日未曾聽到、熟悉中卻又帶著陌生的嗓音令在場眾人狠狠一顫。
“拜見山主！”
禮數不可少，但有六人只是微微一躬身。
“不必不必，都起來，我老了，諸位不必拘禮。”
發絲蓬亂的李天霸擺擺手，隨意扯了一張椅子坐下。
李天霸掃視周圍，發現那些最初和自己一同上霸王山的將領，盡皆不在此處。
但李天霸只是不動聲色地把水缸往桌上隨意一放，搓了搓手問：“這個……還有五個將軍跑哪兒去了？”
坐首之人沉聲道：“回山主，都叛逃了。”
說著，又悄悄挪了挪屁股，似要遮擋什么。
李天霸抬起眼皮看了坐首之人一眼，一字一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陳、珠、明。”
“好名字啊，明珠蒙塵，這天將之位想必是滿足不了你了。”
陳珠明陰沉著臉道：“山主說笑了。”
眼下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就差一層薄如窗戶紙的臉皮沒有撕破。
“好！好！”
李天霸笑了笑，連道兩聲好，又咂咂嘴灌下一咕嚕清甜的山泉，好似在品絕世美酒一般。
并不接話。
“水甜。”
李天霸贊了一句，彎腰抱著水缸放到腳邊。
趁著彎腰的一剎那，李天霸瞅了瞅陳珠明身后。
透過數根粗壯的腿看去，幾個人被五花大綁著，橫七豎八地堆在后頭。
李天霸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干咳兩聲，問：
“都來齊了？”
“除了叛將，盡皆在此！”
“噢。”
李天霸理了理衣服，頓時一股濃郁的臭氣飄出。
史剛急忙遠離李天霸，坐得遠了許多。
“那幾個叛逃之人我就不管了，大伙兒都一起出來了，也好！也好！”
“我也快歸西了，待會兒我宣布個事情。”
史剛心中一怔，山主李天霸莫非又要故技重施？
若是李天霸信口胡謅，東一鋤頭西一榔頭，一下立這個為山主，一下立那個為山主還好。
但若是李天霸一直咬著自己不放，就認定他為山主，那么，他史剛的小命，危矣。
想到這里，史剛的心忍不住揪起來了。
“這山主之位——”
李天霸故意拉長了語調。
史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諸位討論好了么？”
史剛頓時松了口氣。
陳珠明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緊繃著身軀笑道：“山主萬壽無疆……”
“停停停，莫給我整這些虛的，能活多久，我自知。”
“不知諸位可愿滿足一下我臨死之前的好奇？”
李天霸雙肘撐著桌子，身體微微前傾。
見無人答話，李天霸繼續接著說：“諸位什么時候開始想坐坐山頂上那位子的？五毒山可有插手？”
這已經等于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有人自顧自地干咳兩聲，有的人面面相覷，有的人恍若無覺，有的人泰然自若。
李天霸知道，這里邊不少人擅長隱藏自己的心中所想，心思很重。
但只要有那么一兩個人的神色有異，李天霸就能坐實自己的猜測。
李天霸知道，這伙人絕對不可能承認。
因為趁著這三天不斷散播自己吃糞喝尿的消息來損毀自己名聲、又想要他親口承認其山主之位合乎規矩的人，必然對自己的名聲極為重視。
所以，這么多士兵在場，七人里邊，沒有人會承認。
約摸過了十數息的沉寂，李天霸已然心中有數。
“咳……諸位放松，再討論討論，把這山主之位定下來，我呢，就做個見證，定下來告我一聲就成。”
似乎是一副早已屈服于命運般的模樣，李天霸顫顫巍巍地站起。
“哐當！”
李天霸不慎踢碎了放在腳邊的水缸。
“唉，老嘍老嘍！腿腳不利索。”
眾人看著李天霸顫顫巍巍的身影，忍不住站起身齊齊拱手：“恭送山主！”
這一次，就連陳珠明等七人，也盡皆恭恭敬敬地朗聲行禮。
“呵……”
李天霸的嘴角勾勒出一彎莫明的笑意。
“小果子。”
一個扛著掃帚的粗布灰衣、相貌平平的瘦弱的高個男子走了進來。
“都掃干凈，莫留渣子。”
李天霸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凝視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