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維東出了恒輝就截了一輛去長春的客車,他給白雪打完電話后便關機了。
車長過來請他買票,他打開皮帶內側的小拉鎖,掏出了僅存的一百元錢,花去了9元,剩下的1元買了一瓶水,心里說:“花出了10%”
馬維東開資就把錢交給妻子,自己一分不留,這一百元錢是他身上唯有的一張應急錢。他要帶著這100元到長春去闖世界了。
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丟去已經得到的一切,從頭再來。
他是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這一決定的。
他認為,他不適宜當法人,在恒輝當總經理的240天里,他如履薄冰,真象他在寫給張金凱的信中所述——心身憔悴。
這么大的家業,一年三個億的資金流轉量,平均每天上百萬的周轉額,真讓他寢食難安。
278名職工,每月近百萬的工資、福利,是他的第一保障線;生產企業的生產資金、建筑企業的農民工工資是他的第二保障線;涉及企業信譽的支出,如貸款還息、履行合同支出,是他的第三保障線;擴大再生產中的技術革新支出、市場開拓支出,是他的第四保障線;董事長專項活動資金,是他的第五保障線;這五條保障線在他筆記本電腦中都設了報警線,每天報警最多的是第五保障線,天天超計劃,月月超倍數,讓他心驚肉跳。
半年時,他就不想干了,因為他整天事務纏身,根本沒時間下車間,研究技術改造,產品更新。
他留戀在機車配套公司打拼時的時光,最初跟他朝夕相處的那個排的戰士,現在都成了連里的技術員,有的還跳槽到其他企業當了大工匠;他眷戀在鍛造公司技術改造那一年的光景,那60多張愁苦的面容己經變成了120張綻放笑容的臉;想到這些,他確定搞技術創新才是他的最愛。
他去長春沒有目標,最熟悉的長客他不能去,這是他向張金凱保證的。馬悅的學校他不能去,他不想讓女兒看到他落魄的樣子。去哪呢?
他在大客車的終點站——火車站下車了。在小商販那買了一塑料袋包子,心想:這種食品連肉帶面的,又香又方便,還便宜,5元錢一袋,一袋10個,我就和它對命了,90塊錢夠吃一周的了。
晚上,他花2元錢買一張站臺票,進了車站,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在這兒解決了。一周才14元,還剩點錢,買一個茶缸子、一條毛巾、一個小桶牙膏、一把牙刷,塞進電腦包里,便進了火車站。
對這里他不生熟,送大車時,他總蹲這地方??上?,破大衣沒帶來,不能躺地下睡了;最讓他傷腦筋的,是大排椅子也改成小格座位了;他把唯一的行李——從不離身的電腦包的背帶套在脖子上,用雙手捧著睡著了;為了保證電池在關鍵時刻能打開,他把電腦電源也閉了。
他與認識他的人隔絕了,張金凱找他找瘋了。他跺著腳說:“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一切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在張金凱心里,馬維東的性格和他正好互補,自從他出住總經理后,他省老心了,從繁冗的事務中解脫出來了,全心身地投入到他最善長的房地產開發中去了。
馬維東先建回遷樓的決策,盤活了這個項目,他要在雙遼大展宏圖,建造一個省內有名的小區。那里有電廠,電廠職工掙得多,只要小區建得好,不愁樓盤不火。
可是,正在節骨眼上,馬維東離家出走了。他埋怨自己心太急了,聽了小人的挑唆,為了面子丟了里子……
第二天一早,馬維東就出了車站,去了勞務市場。他想找一個供吃供住的企業,從工人干起。可是,他在這里上不挨,下不靠。
所謂上不挨,是大企業招聘技術人員都要學歷證書或職業技術證書,這么多年,他還真忽略了這一點,憑恒輝集團的名望,最起碼他辦個工人技師的證書沒問題。但是,他卻沒把那些東西放在眼里,如今需要時,傻眼了。
所謂下不靠,是這里聚集著一大群打短工的“技師”,有通下水的,刮大白的,貼瓷磚的,拆墻的,背沙子的,裝水電的,每個人手里拿個牌子,見穿西服的就往上圍。他進市場大門,就被圍了幾次。
他又回到了車站,第二天開始找一些專業門市店了。一般門市上都有承攬項目,他挑有設計字樣的進,走了一天,不是裝璜設計的,就是美術設計的,再就是建筑設計的,唯獨沒有工業設計的。10塊錢的包子吃三頓,走上兩萬步,真是饑腸轆轆啊。
連蹲了三宿火車站,睡不好覺,第三天他出了車站,走路都打晃了。他想,不能盲目地走了,他來到報亭前,在《春城晚報》上看到了許多招聘啟事。他花五毛錢買了一份,嘿!一共8版,有4版是廣告。他在中間發現了一條信息:“急招一名自動門設計工程師,價格面議?!?
“自動門,無非是象電梯那樣的雙開門,或是車庫的卷簾門,也許是堆積門,這些都是老子的強項??!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他在心里說。
他沒敢打出租車,到公汽站查站名,花了一元錢坐到了廣告上寫的的大街。徒步2公里,找到了位于西安橋外的這家《四友科技設計制造有限公司》。
雖然名頭挺大,就是三間門臉的一個門市。一層是營業室,二層是住宿樓,樓后有個車庫,車庫外是制做場地。
經理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還有幾個和他年齡相仿小伙子。
承攬項目寫在了兩扇大玻璃上,一面是“高科技創新設計”;一面是“自動化制作安裝”;是用醒目大紅字即時貼刻的字,套了白邊粘上去的。
馬維東進屋后,一位苗條漂亮的女士迎了上來:“先生請坐,您有什么要設計制作的嗎?”
馬維東又渴又累,喘著粗氣說了三個字:“自動門。”
那個女士不由一楞,走到經理面前小聲說:“又一個要做卷簾門的,這活收嗎?”
“收什么收?告訴他,我們不承攬這個項目。”經理不耐煩地做出了一個外請的手勢說道。
“對不起,我們這里不承攬這一項目?!迸课馁|彬彬地做了一個謝客的動作。
“我不是做自動門的,不對!我是專做自動門的。你們不是急招”馬維東越說越咬嘴了。
“你會做自動卷簾門?”經理跳了起來,竄到馬維東面前問,“你是哪個企業的工程師?不!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哦,不!不!你是這方面的專家嗎?”
“我既沒有文憑,也沒有證書,只是干過這個活兒?!瘪R維東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了,插上電源,點出了自家的電梯門和給張金凱做的車庫卷簾門。
那個經理不看則已,一看便把馬維東抱住了說:“我可找到你了!”
“是我找到你的!”馬維東的幽默勁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