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武文

馮二有輛踏板摩托車，跑起來就像飛一樣，據說最快能達到每小時二百多公里。可惜的是沒有適合它奔跑的路，于是經常“嗚嗚”地在村頭轉悠。當然這不是馮二的最愛，他的最愛是趴在踏板上的長條狗。摩托車插翅能飛，長條狗簡直就是“飛”，無聲無息，像一陣疾馳而過的黑風。對了，馮二的長條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黑色的。

農閑的時候，馮二騎著他的摩托車，前面踏板上趴著長條，在田野的鄉間小道上跑，如果發現野兔，長條就“嗖”一聲跳下摩托車，像一股黑旋風，只幾分鐘的工夫就把兔子叼了回來……如果是晚上，不但摩托車開大燈，馮二額頭上還綁一個礦燈一樣的手電，馮二的腦袋一晃，那燈光就定位到了野兔。燈光就是命令，長條定會不辱使命。

別人都對馮二的長條嘖嘖稱贊，村主任劉大炮就有點不服氣。作為陽村的最高行政長官，劉大炮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個性，而且劉大炮的狗也不是吃素的，純種大狼狗，站起來比人還高，威風凜凜，頤指氣使，非常隨它的主人。劉大炮就找到馮二，說：“二孩子，聽說你的長條厲害，可不可以和我的戰狼比試一下？”戰狼就是劉大炮狼狗的名字。馮二年輕氣盛，也是個不信邪的愣子，心說：“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就說：“劉大主任，你那狗要是吃了虧你可別找我的麻煩。”劉大炮鼻子里哼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戰狼比那長條身子大出一半還多，就是壓也能壓死它，就說：“我是怕你哭鼻子呢。”

兩個人僵在這兒，又有圍觀村民起哄，于是各自作準備，相隔一百米，由村會計做裁判，喊一聲“放狗”……兩條狗就風一樣向對方撲去。

頓時驚起一片塵土，快得大家還沒看清怎么回事。等到大家揉揉眼睛，準備觀賞一場大戰的時候，長條已經用力拖著狼狗往馮二身邊走了，它在心里一定說：“主人這次指定的目標有點大，拖起來真是費力。”

劉大炮看到狼狗幾乎被咬斷的脖子，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二孩子，我這戰狼可是純種狼狗，值好幾千呢，你得賠我。”馮二把長條喊回來，說：“劉主任，說好了吃了虧不找我麻煩的。快回家煮肉吧，這家伙，你得找個大鍋。”圍觀的村民哈哈大笑。劉大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說：“二孩子，你別張狂，我非治得你給我跪著。”馮二也不樂意了：“劉大炮，你別來這一套，你要治了我，我晚上就讓長條去找你，你的狼狗就是你的下場！”

劉大炮也就是發發狠話，找個臺階下。再說他也確實怕了這個長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馮二繼續騎著踏板帶著長條逮兔子。平時呢，每天都給長條割點豬頭肉吃，長條要是病了，他則整夜不睡覺抱著它，給它吃藥、掛吊瓶。馮二的爹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就問：“二孩子，你是待你的狗好呢，還是待你爹好啊？你都長這么大了，沒見你這么孝順過爹。”

馮二笑嘻嘻地說：“我待你倆都好。要說待誰更好一點我就不說了，說出來怕您老人家不樂意。”氣得老馮差點把耳光子給他甩臉上。

天氣漸漸冷了，秋里的莊稼也收完了，天地變得一片澄明，兔子又大又肥，而且沒了藏身的地方，正是長條大展身手的時候。馮二的爹卻病了，而且病得很邪性，嘴眼歪斜，五官挪位還留著哈喇子，脖子也歪歪著。去醫院查，也沒查出什么病。陽村的武半仙來看了看，就說：“這是中邪了，要驅邪啊！中邪很深，非要用黑狗血不可啊！馮二，你先去弄黑狗血，明日午時，我來給你爹破解。”

第二天午時，武半仙拿著一碗狗血，先用一個炊帚，在屋子里撒了一遍，然后含在嘴里，一口噴到馮二的爹的臉上。馮二的爹白了一下眼，脖子伸了伸，竟然昏了過去。武半仙急忙掐人中，灑涼水，人才蘇醒過來。

武半仙說：“馮二啊，你這孩子不真心啊，這不是黑狗的血啊。”馮二說：“時間這么緊，我沒地方找黑狗啊。這還是我朋友的，就是腳上有點白毛，朋友叫它雪上飄呢。”武半仙搖了搖頭。馮二說：“你別急，我再去找！”武半仙說：“怕是來不及了，今日的時辰已過。唯有全黑狗才靈，現在都快未時了。你爹的病耽誤不得，你抓緊去找狗，咱們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午時三刻，武半仙故伎重演，沒想到湊巧這次馮二的爹真就好了，嘴也不歪了，眼也不斜了。一家人皆大歡喜，馮二更是一直在爹面前伺候著。晚上，爹問他：“怎么沒見你那長條啊？”馮二的媳婦當時就“哇”一聲哭起來，爹知道用的黑狗血就是長條的血，也忍不住落了淚。馮二說：“爹，你別哭，狗我可以再養一只，可是爹我就一個啊……”

馮二出門，看到劉大炮在遠處陰陰地笑。他突然想起，劉大炮跟武半仙是表兄弟啊，會不會是……轉念一想，爹好了，自己還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