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余

第二輯 萬物有靈

李自立是個下崗工人。他先先后后經(jīng)營過幾個店，都虧本關(guān)門了，但他不相信自己不是一塊干事業(yè)的料，便暗下決心，不闖出一條自我發(fā)展的路絕不停歇。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又開了家福利彩票投注站，經(jīng)營了半年之后，他才發(fā)覺這個站在選址上有些問題。原本想投注站設(shè)在高檔住宅區(qū)附近，這些富裕人家有閑錢來購買彩票，誰知有錢人卻大多是不買彩票的，他們開著高檔轎車從投注站門前經(jīng)過，連車也不會停一下。李自立每個月賣彩票的收入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可最近的一個多月，他發(fā)覺投注站的營業(yè)額一下增加了許多。仔細一回想，主要是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人每次來都打幾百元錢的彩票。

一個打工的人每隔兩天就要在買彩票上花去幾百元錢，難道他是舉債而為？

有一次，他關(guān)切地問這位民工：“王師傅，在哪里發(fā)財？”被叫作王師傅的中年人說出了一個建筑工地的名稱。李自立感到奇怪：“那附近不是有一家彩票投注站嗎？你怎么舍近而求遠呢？”王師傅憨憨地笑笑：“嘿嘿，嘿嘿，我主要是不想讓工友知道我花這么多錢來買彩票！”李自立好似不經(jīng)意地問問：“王師傅是個收入不低的包工頭吧？”王師傅靦腆地搓著手：“不好意思，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砌磚工。”李自立不作聲了。

一會兒，他真誠地對王師傅說：“你是打工的，我是開店的，咱們掙錢都不易。買彩票這種事，對咱們來說，可不能當作事業(yè)來做，小打小鬧玩玩可以，影響了自家的基本生活可不行！王師傅，你知道吧，你玩的這種雙色球投注方式，中大獎的幾率是千萬分之一，哪會人人都中大獎呢？”王師傅欲言又止：“這個……這個……唉！”歇了一會兒，他才說出了實情：“我哪有那么多閑錢來買彩票呀，其實我是替張青松買的！”

張青松？又是他悄悄替我做的好事！李自立過去和張青松是同一個班的工友，兩人是很要好的哥們兒。張青松十年前就辭職去干個體戶了，經(jīng)過多年的打拼，終于經(jīng)營上了一個屬于自己且效益不錯的小型超市。李自立下崗后，張青松多次想在經(jīng)濟上幫助他，都被他婉言謝絕了。張青松知道李自立的自尊心很強，就想方設(shè)法通過朋友借給李自立的妻子五萬元，幫助他們開了這家彩票投注站。后來還是讓李自立知道了這五萬元借款的來歷。李自立向張青松表示：“五萬元借款我會盡快還給你！”張青松不樂意了：“就算哥們兒的一點心意行不行？”李自立回答：“心意我領(lǐng)了，但我總不能一輩子自己不會走路，老是依賴別人吧。”張青松見李自立鉆牛角尖認死理，也拿他沒辦法。

現(xiàn)在又是張青松在暗中幫他的忙，他一個電話把張青松請到了店里，“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刨”：“你以為你手上的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還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小超市，賣的小商品利潤薄得很，每個月花幾千元來買彩票，要抵掉多少營業(yè)額。把大把的錢花在買彩票上，你值不值？”面對李自立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張青松只有招架的功夫，哪還有還口的能力。

此時，抱在他懷中的小狗祥祥，不解地望望李自立，又昂起頭來拱拱主人，心想這倆人怎么啦，平時見了怪親熱的，現(xiàn)在卻鬧得臉紅脖子粗的？祥祥解不開“人事”，也懶得管這些“人事”，就在主人的懷中擦擦癢，撒撒嬌，順勢翻身打了個滾，猛地一下掙開了主人的懷抱，往外一蹦。張青松本就挨著彩票投注機坐著，祥祥這一蹦，恰好就蹦在了投注機上，張青松和李自立見狀，同時張開手要去抱祥祥，但還是晚了半拍。祥祥在投注機數(shù)字鍵盤上站立不穩(wěn)，四只腳爪不停地抓搔，就聽見投注機咝咝地響著，緊接著就從票窗吐出了一張彩票。

李自立取過彩票一看，是一張五注打印好了的雙色球彩票，很明顯是祥祥在慌亂之中踩到了機選五注的鍵。寵物也能自個做主“選號”打票，真叫人哭笑不得。張青松見是祥祥闖的禍，很爽快地掏出十元錢買單，卻被李自立一把擋過：“青松兄，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你來我這里，就是我的客人，我怎么會讓客人破費呢？”張青松解釋道：“是我的祥祥冒冒失失打的票，當然該由我這個主人負責了！”李自立可不依：“你幫我的夠多了，就是現(xiàn)在你都還在想方設(shè)法幫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放祥祥到投注機上，讓它多幫我打幾注彩票，你這么千方百計地幫助我，何必呢？”兩人都各說各的理，喋喋不休，還是在店里選號的兩位彩民替他們解了圍：“算了吧，你倆是朋友，不就十元錢嗎？就給李老板一個面子，讓他買單吧！”張青松見旁人都這么說，也就只得作罷。

第二天一早，雙色球中獎的號碼出來了，李自立不以為然地拿過彩票一對，他一下睜大了眼：這張“狗選”的彩票中的一注居然中了個二等獎！別看是二等獎，因這期中二等獎的注數(shù)不多，每注有五十多萬元，扣除個稅，也有四十多萬元之巨呀。李自立當然高興得合不攏嘴。高興之余，他尋思著，這張彩票是青松兄的祥祥“選”的號，本來青松兄就要出這筆彩票錢的，是我硬擋下了，這張中獎的彩票理應(yīng)歸青松兄所有。咱窮雖窮，可不能把別人的財富據(jù)為己有。他一個電話又把張青松叫到了店里。

張青松顛顛地跑來，問有什么急事。李自立將一張彩票塞到了他的手里，說：“不跟你爭了，你還欠我十元彩票錢呢！”張青松摸不著頭腦地接過彩票，兀地愣怔了一下，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拿著彩票到墻上貼著的雙色球中獎號碼前查對。一會兒，他突然高聲大笑了起來：“自立兄，祝賀你！祝賀你！真是蒼天有眼，中了個二等獎呢！”

這下兩人又爭執(zhí)起了彩票的歸屬問題，都言之鑿鑿，誰也不讓誰，稱彩票應(yīng)該歸對方所有。爭論了好一會兒，張青松猛一拍大腿，提高了嗓音：“自立兄，虧你還是投注站的老板，這一點你還不明白？彩票投注規(guī)則規(guī)定得明明白白，誰出的資，誰持有彩票，中的獎就該歸誰！況且昨天還有兩位彩民當場作見證呢！”

眾人聽說這家投注站里“狗選”的彩票中了個二等獎，都紛紛跑來看稀奇，把一個小小的投注站圍得水泄不通。在投注站里，大家又親眼見到投注站老板毫無半點私昧之心，把本該屬于自己的獎項都要義讓給別人，都齊聲稱贊老板仁義，品質(zhì)高風亮節(jié)。眾人又都一致表示，這筆獎金理應(yīng)歸李老板所有，李老板不該推辭。張青松順勢將彩票硬塞到了李自立手里。

兌了獎后，李自立仍過意不去，堅持要把一半獎金分給張青松。張青松哪會要他的錢，心想，我一直想幫你，你都不給我這個面子，讓我沒機會來表達我對你的情誼。還是祥祥理解我的心，把我想做而沒做到的事給辦成了。他爽朗地一笑，往李自立肩上一拍：“你實在要給，就把我借給你的那五萬元給了吧，省得你再有什么心理負擔。當然你也要謝謝我的祥祥啰，它可是給你選號的頭等功臣，你就給它買一個狗狗罐頭，好好犒勞犒勞它吧！好了，別再啰嗦了，就這么一錘定音！”

說也奇怪，自那次“狗選”彩票中獎后，李自立的彩票投注站生意出奇地好。很明顯，多數(shù)人是沖著老板的誠實守信而來；但也有不少人是抱著寵物來“狗選”“貓選”彩票，也想試著撞撞大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