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深深地看了一眼此刻正走在身旁的齊淵，心中感慨萬千，卻只能沉默，放任自己的思緒繼續回憶。

可能是遠離了那樣的家庭環境，雖然齊淵在學校里“惡名”遠播，其實在深城已經是收斂了許多，多數事情基本都沒放在心上，也沒啥不痛快，整個人懶洋洋的。顧小北能感覺到齊淵在深城放松多了，即使是打架的時候，最多兇狠點，帶點吊兒郎當的匪氣，沒有那么重的戾氣。

顧小北突然有點想笑：完全是因為別人不經揍，沒幾下就熄火了，淵哥還沒真的動手呢。一丁點事就動不動把我們淵哥傳得那么可怕，我們大淵明明已經很溫柔了啊。

街邊的燈光把顧小北眼里的笑意點綴成柔和的點點星光，他把眼里的星光投向齊淵，心中默默說道：

淵哥，我顧小北這么壯實的漢子也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是我心里的這話還是想默默告訴你。

我知道眼前這個落拓不羈的你還是當年那個優秀得不像樣的少年，那個讓人驚嘆的天才。

雖然我顧小北笨，還遲鈍，常常跑題抓不住重點，可是我把你看得很重，以前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故意要放任自己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痞子，和你混了這么多年，才發現，你正是因為太聰明了才會這么做。

齊爺爺從未放棄對你的栽培，你也從未辜負過他，各方面的培養訓練和教導學習，我知道你都會，只是你不想要那些了，你的心被傷害得支離破碎，不想展現你的優秀了，你不屑，那些突然對你失去意義了。

你默默地回應了齊爺爺的期待，又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瞞著所有人，獨自保護那個回不去曾經卻還活在你內心深處的完美小紳士。

我跟著你來深城，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爸認的半個兒子，是因為你這個人，你對我嘴上嫌棄，可是我知道你是真的把我當兄弟。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個閃閃發光的小神童。

雖然我顧小北智商和情商都不高，但是我知道這番心里話永遠都對。

被顧小北炙熱的眼光凝視，齊淵何其聰明的一個人，他側頭對顧小北回以懶洋洋的笑容，伸出口袋的手，拍著顧小北的肩膀，“行了，小北，你沉思了一路，又用這種眼光看著我，你的想法和心意，我都知道，都好好的吧，沒啥大不了的事。”

又放下手，插回褲兜里，“小北，走吧。咱們快到家了。”

也不再看顧小北，齊淵一抬腳用標準射球門的姿勢，漂亮地踢走路上的一顆小石頭，先走在前面，留給顧小北一個灑脫修長的背影。深城夏夜的微風吹來，吹散了齊淵本就凌亂的頭發，看不清他臉上黯然的表情。齊淵不由得自嘲起來。

曾經的絕望何止是顧小北以為的，被自己最愛的母親推進泳池。從小自己的世界就是媽媽，可是親切依賴的媽媽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變得陌生，前一秒充滿愛意地陪自己玩，下一秒看著他的臉就變得瘋狂，猙獰著用各種惡毒的話罵自己的爸爸，還詛咒自己，時至今日，自己都還能一字不漏背出那些血淋淋的語言。

很多時候忍不住去找任素韻女士，可是她看見自己情緒很不穩定，不知道好好的會在哪一秒變得瘋狂，就像她舉起一把刀子，不但刺向了她自己，也刺向了她最愛的寶貝。慢慢長大后，自己就不會主動去見媽媽了，她見了自己就容易激動，對她反而不利。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因為那件事而恨任素韻，可是慢慢長大之后，才知道其實自己從未真的恨過媽媽，他的眼神里的兇狠和恨意是因為感到受傷難受，是因為他對自己母親有很深的感情和期許，世界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任女士有多么愛自己。只是自己的父親，那個叫齊城川的男人使她痛苦。

其實自己痛恨的是那個無作為的父親，年幼懵懂，曾以為對方是父愛如山深沉，現在才懂那個長相英俊的父親不過是對自己沒那么上心在意而已，僅僅是表面上盡量配合著母親盡一個父親的責任，營造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也給了任素韻一個幸福的幻想。

只不過現在對那個齊城川先生失望到了極點就成了不屑。

顧小北跟著齊淵后面，前面的那個背影還是懶洋洋，瀟瀟灑灑，可是顧小北總覺得齊淵的內心很悲傷、很荒涼。齊淵每想起一次，就絕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