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城公主的記憶，又再度朝著云錦襲來——

我蜷縮在墻角邊，身子瑟瑟發抖，仿佛只有背靠著的這堵墻，才能給與我些許的力量和依靠。

不遠處，那個可惡的男人悠閑地坐著。他笑著，眼眸彎彎，嘴角翹翹，明媚得仿佛暴風雨過后的晴朗藍天。

碩大的寶座，精巧的九龍戲珠紋雕在他的黑衣間若隱若現。身后，是黑檀邊座鑲銀花鳥寶座屏風，木質雕刻的屏風竟然美得如同一幅畫，畫里正是燕子歸來倚枝頭，銀鉤垂下月華生。

太師椅兩側，線條流暢的海棠四足小幾上，各端放著銀色麒麟。麋身、牛尾、馬蹄、魚鱗皮，昂首闊步間，如騰云駕霧，如驚濤拍岸。

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濃眉墨色，飛揚仿佛冷劍出鞘；明眸奕奕，閃爍如同落英繽紛；鼻梁高直，英挺猶如秀美山峰。額間有一道疤痕，蜿蜒到左眉眉弓處，對他來說，這并不是個缺憾，相反，這道疤痕反而為他俊美而稍顯陰柔的臉上增添了一抹陽剛。

一個精巧的銀質小酒壺被他拿在手里把玩，仰頭，清亮的醇酒從壺嘴傾瀉而出，喉結上下滑動，一縷細細的酒線從嘴角蜿蜒而下，如珠玉般滑過下巴，隱沒于胸膛。

長眸半閉，臉色胭紅，他似乎很享受美酒帶來的微酣的感覺：“云錦，你就不要再堅持了。何必讓自己如此痛苦呢？”

仿佛魔音入耳，我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對上了他的眼眸，是啊，何必如此痛苦呢？每月一次，周而復始，久的自己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會到什么時候才結束。每次自己不都屈服了么？堅持又有什么意義？

不，不要這樣想。狠狠地甩頭，我是連國尊貴的公主，身上流淌著的是祖先堅貞的血脈，不要輸，不能輸。

一波又一波的痛楚襲擊而來，每個關節似乎都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啃噬，痛楚仿佛潮水從下而上，慢慢地沒過了頭頂……

“唉……”他低嘆了聲，“云錦，你還是學不乖。”

伴隨著痛楚，是滾燙的感覺。我直覺地想到了那些在蒸籠里滋滋往上冒的煙氣。灼燒的感覺仿佛由內而外，快要燃成灰燼。

我掙扎著，狠狠地盯著他，如果眼睛也能殺人，那他一定死了上千次。

幾乎是歇斯底里地：“燕羿風，你竟然指使張落霞給我下毒，卑鄙無恥！你干脆讓我死。我發誓，我一定要將你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你不會。我可是你未來的夫君吶。”

燕羿風揚著眉，眼角帶著戲弄的壞笑。他像是一頭狼，一頭將獵物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狼。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被海水拋棄沖刷到岸上的魚也許能體會我此時此刻的痛苦。渾身燙的發疼，肌膚仿佛要爆裂開來。

“燕羿風，你欺負一個女子，若是傳了出去，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燕羿風緩步靠近，我能嗅到淡淡的沉水香，我的眼卻只能捕抓到他黑袍袖口銀色纏枝花紋的點點銀光。

“大丈夫行事，上無愧于天地祖宗，下無愧于國家忠義。天下億萬人，悠悠眾口，怎奈我何。”

他忽地靠近，暖暖的氣息吹拂耳旁：“更何況，這是我與王妃的事，與天下人何干？”

狂妄的混蛋。

沒有辦法再忍耐了，沒有辦法再忍耐了。快要瘋了，快要瘋了。

靠著墻，雙手一點點地支撐著自己站起來，不能輸，不要輸。我慢慢地挪動著腳步，伸手捧起一個青瓷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清清朗朗地回旋。

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似乎讓身體和心里都好受了一些。

一個接一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屋內的擺設器皿全都砸在了地上。

燕羿風臉上的笑意愈深：“云錦，你的忍耐力和破壞力一次比一次要高啊。”

支撐不住了，我終于倚墻滑落座在地上，裙裾散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我嘲弄地笑著：“燕羿風，不要以為你總會是贏家。”

說話間，我飛快在地上撿起一塊鋒利的瓷器碎片，高抬起手，就要往手腕上割去。

燕羿風神色一變，手往腰帶處扯下一顆珍珠，手腕一停一送，珍珠急速地向握著瓷器碎片的手上打去。

被珍珠擊中的手一陣酸麻，碎片應聲掉落。

我不甘心，再次伸手想要抓住碎片，這時燕羿風已經欺身上前，一手將我的兩條手臂鎖在身后，一手撫上了我的臉龐：“連云錦，你是我的女人，燕國的賢王妃，你的命已經不再是你的，活著或者死，不是由你來決定。”

他的手像是鐵鉗似的勒得我的手生疼。兩人的身體靠得那么近，燕羿風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可是為什么在我看來，這個笑容如此可怕？

身體上的折磨已經抵擋不了，心里又被他重重擊打著：“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燕羿風的眼眸專注而溫柔地凝視著，仿佛是看著最深愛的戀人，但他的話卻如最鋒利的刀，割得人鮮血淋漓：“獵人最大的樂趣，就在于捕獲獵物的過程，而你，我的公主，你就是我的獵物。”

什么地位尊貴的公主，在他眼里不過是個獵物而已。

“我恨你……我恨你……”

“我知道，你恨我。愛與恨都無所謂，只要你今生都忘不了我，就足夠了。你深愛的那個男人，他為你做過什么？他若是愛你，就不會同意兩國聯姻；他若是愛你，就不會任你孤獨地面對一切；他若是愛你，就不會在平城藏著一個女人……”

我的心仿佛被裂成兩半，痛的無法呼吸：“不要說了……不要……不要……給我解藥……”

“可以，只要你將這個月收集到的消息交給我。我也不貪心，只要三品以上官員的消息就行。”

心會死嗎？會的，心會死的。哪怕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