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天青興味盎然地看著連禎，他眼下浮著淡淡的青色，下巴上的胡茬來不及收拾，云白色外袍像是老頭子的臉，滿是褶子。

“王爺，公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黎明將至，請王爺屈尊，陪天青小酌幾杯，如何？”

連禎淡淡笑道：“好極，把酒言歡，人生一大樂事。”

漱玉居游廊蜿蜒，隨形而變，因勢而起，因勢而伏，始終不斷。水榭近在眼前，水曲柳為欄，清琉璃為瓦，說不盡的清秀雅致。

仆人們早已經(jīng)在水榭里擺下酒菜，口蘑炒雞片、溜鮮蝦、燕窩鴨絲、三鮮鴿蛋，香氣撲鼻，色鮮誘人。

一見黑檀八仙桌上擺放著的月白色鼓形瓷瓶，上官天青驚喜地道：“是燕國的木樨清酒。”

連禎閑適地落座，笑說：“正是木樨清，而且是三十年的陳釀。”

燕國名酒木樨清，以春天玉蘭上的露水、夏天荷花上的雨水、秋天芙蓉上的霜水、冬天梅花上的雪水，加入特制的木樨酒曲，釀制而成。因其酒氣中帶有木樨花的清香淡雅，故名為木樨清。

琥珀色的木樨清以一道完美的弧線了東陵白玉酒杯，一圈圈地漾出漣漪。醇馥幽郁的酒香隨著那漣漪蕩漾開來，清清洌洌，沁人心脾。

上官天青端起酒杯，猴急地一飲而盡，回味了許久，才滿足地說：“口感圓潤，香氣怡人。好酒，好酒。”

“在陶城公主府的酒窖里，這還算不得極品。還有四十年的香子蘭，五十年的寒冰魄，最難得的，是八十年的海棠春。”

上官天青聽得目瞪口呆，連筷子從手里滑落，也渾然不覺：“陶城公主嗜酒？”

連禎輕抿了一口酒，搖搖頭：“她的性子就是這樣，要么不要，要就要最好的。”

上官天青意味深長地凝視連禎，笑道：“怪不得。”

連禎聞言一愣，繼而莞爾一笑，也不言語，靜靜地飲盡了杯子里的酒。

“王爺往日對醫(yī)理并無鉆研，不知是從何得知李江心懷叵測？”七八杯酒落肚后，上官天青臉色微微。

“他的眼睛，浮游不定，目光閃爍，似是心中有鬼；他的手，為云錦施針時，在猶豫，在發(fā)抖，似是舉棋不定。”

“如此狀況之下，王爺仍能做出清晰的判斷，難得，難得。”上官天青眼里滿是贊賞。

連禎凝視上官天青，語氣里隱隱帶著懇求：“天青，你得神醫(yī)真?zhèn)鳎t(yī)術(shù)高超，當年在管城，我當胸一箭，你都能把我救回，這一次，請你無論如何要保住云錦。”

“王爺，當年如果不是馮梁大人及時將絕壁紫環(huán)送到，天青即使三頭六臂，恐怕也是無能為力。陶城公主的身體本來，再加上李江刻意用了虎狼之藥，傷勢兇險萬分。現(xiàn)在我能做的，是以金針術(shù)護住心脈，用藥緩解血中熱毒。七天，已經(jīng)是我能做的極限。必須得到絕壁紫環(huán)。公主才能保住性命。絕壁紫環(huán)生長在燕國和凌國交界的九重絕壁之上，飲風食露，九十年發(fā)芽，九十年生長，九十年開花，離土必死，所以采摘時必須連花帶泥一起挖下。絕壁紫環(huán)因其珍貴罕有和強悍的藥效，能治百傷解千毒，被燕國稱為‘神仙草’。”

“七天，”連禎低聲說著，他向來自信，但是此刻，心里突然升起恐懼的感覺，一種對自己能力所無法掌控的恐懼。他猛地站了起來：“我去找皇祖母。”

“王爺，”上官天青也站了起來，說道：“以我所知，整個天下，現(xiàn)時只養(yǎng)有四株絕壁紫環(huán)，兩株屬于凌國大祭司，一株在齊國皇城，還有一株，在燕國賢王手里。”

“也許皇祖母手里還有……”連禎掙扎著。

上官天青凝視著他，搖搖頭：“太后得其一，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

有些話，在聰明人面前，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連禎頹然坐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