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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沙漠里盛開的“惡之花”

借著去內華達州看望多年不見的大學同學的機會,順便感受了拉斯維加斯這座有著“娛樂天堂”“罪惡之城”等盛名的城市。“Las Vegas”其實是一個西班牙名字,西班牙文的意思是“肥沃的青草地”,它是一個在沙漠地帶有泉水的綠洲。拉斯維加斯只有170萬的常住人口,卻有3890萬的年游客數量,無數的金錢和財富在這里井噴和釋放。沙漠與綠洲,天堂與地獄,這些鮮明對比的字眼極大地吸引著人們的好奇心。

從圣迭戈出發,行駛在內華達州公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漸從令人心曠神怡的海岸線轉變為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灘,從綠樹成蔭、繁花似錦變為枯草連天,從讓人新奇興奮變為在連綿沙漠中穿行的單調與乏味。與圣迭戈美麗的海濱景色迥異,途中全是起伏的沙丘,無邊無際的沙漠和黃沙,無精打采的駱駝刺,干枯得要冒煙一樣的山嶺,荒無人煙,一片凄涼。如果不是偶爾經過的車提醒我們還在這個星球上移動,甚至會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的闖入者。原以為上帝太過偏愛美利堅,才將圣迭戈這樣風景如畫的風水寶地賜給它,看著沿途赤裸干裂的大地,想來上帝還是基本公正的。不好意思,有點狹隘啊!

漫長的6個小時之后,車上朋友喊:醒醒,拉斯維加斯到了!從昏昏沉睡中醒來,拉開窗簾,仿若一片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出現在眼前,一座拔地而起的城市撲面而來,我不禁從心里發出一聲驚呼。雖然早已知道拉斯維加斯是美國內華達州的最大城市,有著以賭博業為中心的龐大的旅游、購物、度假產業,世界上十家最大的度假旅館就有九家在這里,是世界知名的度假勝地之一,擁有“世界娛樂之都”和“結婚之都”的美稱,但還是難以置信,在死寂的沙漠之中居然可以綻放出這樣一朵耀眼的現代之花!有朋友提醒:先不要激動,夜色中的拉斯維加斯才是它的真容!

晚餐后在一家旅館入住,簡單收拾后和朋友一起出去感受拉斯維加斯的夜色。

拉斯維加斯最繁華的就是Strip大街。如果從茫茫沙漠到奢華都市的反差讓人驚嘆,那么夜色下的拉斯維加斯則是驚艷到令人目眩。這條世界聞名的Strip大街全長約6.5公里,街道兩邊分布著大批世界級的酒店、賭場和度假村。據說,如果按房間數量計算,世界排名前25名的酒店中,就有18家在這里。它們共擁有67000間房間。米高梅酒店是最大的娛樂廣場,它雄踞Strip大街最顯赫的位置,讓人避無可避,總是反復遇見。為了回應熱帶風情,酒店以翠綠色的玻璃作為外墻造型,整體建筑模仿的是意大利佛羅倫薩的別墅風格。酒店門口就是米高梅著名的大金獅,它在噴泉中被圍繞著,燈光下七彩的水珠噴射,更是襯得它金碧輝煌,睥睨一切。整個建筑氣勢凌人,桀驁不馴。有人說,這表征著開發西部的那段美好的時光,粗獷、直接。Strip大街上幾乎每家大型酒店和賭場都有自己的主題。在這條街道上你可以看到各色世界級的地標性建筑:埃及金字塔、巴黎埃菲爾鐵塔、紐約自由女神像、威尼斯運河……車燈、路燈、景觀燈,路邊不斷升降的色彩明滅變幻的廣告牌,為各色燈光裝扮的行道樹,一座座金碧輝煌、極盡奢華、聳入云霄的酒店……各色霓虹燈光照耀下的拉斯維加斯在夜幕中搖身化作一位濃妝艷抹的舞女,搖曳生姿、活色生香,讓人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走到一座大概叫作海市蜃樓的酒店前,一片極開闊的水池包圍著一座頗為壯觀的假山。已經有不少人圍在酒店前,等著一小時一次的火山噴發表演。音樂聲起,微弱的火苗從假山上、水池中竄出。隨著音樂節奏漸強,火苗化作火焰,火焰化作火漿,火漿化作火龍,噴薄而起,直沖天幕。音樂愈雄壯,烈焰愈壯觀,音樂高潮處,似數百條火龍蜿蜒盤旋,翻江倒海!烈焰熱浪讓觀眾忍不住驚呼退后。更令人驚嘆不已的是,烈焰騰空伴著噴泉水幕,水火交融,織就一幕水火相生相映的人間奇觀。

久負盛名的百樂宮酒店前更是人山人海。酒店前是一片更開闊的湖水,在這里將上演每15分鐘一次的音樂噴泉,這是Strip大街上的又一勝景。柔緩的音樂伴著細細的水線從水中裊裊升起,一排輕輕柔柔的白色水幕從左至右依次拉開。一支支水箭如一排身材修長的白衣女子,隨樂搖擺起舞,飄逸婀娜。水幕造型隨音樂不停變換,或一線,或成圓,或波浪起伏,或直沖云霄,令人嘆為觀止。五分鐘的噴泉表演結束,空氣中飄蕩著一層水霧,如余音裊裊而遲遲不散。一群觀眾散去,馬上又有一群觀眾聚攏而來,耐心等候15分鐘后的下一場表演。忽然覺得感慨萬千:在拉斯維加斯這個極度缺水的沙漠城市之中,居然有如此奢侈的噴泉表演,而且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來,只要有了金錢,只要為了金錢,在這里就能創造出任何的人間奇跡!

離開音樂噴泉,走在回住處的路上,夜晚的拉斯維加斯似乎越來越熱鬧了,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各色人等開始涌現,青年男女三五成群,手中提著各種造型奇特的高達半米的瓶子,里面盛著各色酒水,不時勾肩搭背,打鬧嬉戲,留下一股刺鼻的酒氣。又不時有穿著暴露的女人站在路邊,充滿誘惑和挑逗地向過路行人搔首弄姿、賣弄風情。也有人將自己裝扮成蝙蝠俠、變形金剛、紅粉女郎、惡魔等樣子,也有人身上涂著奇奇怪怪的顏料,擺著各種各樣的造型。相同的是他們面前都擺著一個請路人投放錢幣的盒子或圓筒。迎面走來一名身材極其肥胖的黑人,目測體重有三四百斤的樣子,渾身上下的肉仿佛要淌下來似的。男子身后背著一塊高于他身高的大牌子,上面畫著圖案,寫著文字。乍一看,還以為是背后插了亡命牌的中國古代死刑犯人在游街呢!走近再看,卻是一家酒店的人體移動廣告,大意是介紹酒店的酒水以及美女的情色表演。很佩服商家的創意,用這位身形奇特的黑人做移動的活體廣告,一來新穎,二則也一定是黑人報酬低廉,至少要低于電視、報端的廣告費用吧!看來,在這里似乎一切都可以成為交易的商品,包括人的身體。

路邊的酒店、商店燈紅酒綠,相同的是第一層幾乎全部是賭場。站在門口一眼望去,各色賭具令人眼花繚亂。男人、女人、老人、青年、白人、黑人、衣著光鮮的人、衣衫襤褸的人、奇特的人、發跡的人、破落的人、抽煙的人、喝酒的人、成群的人、孤單的人……都在專注于賭局上閃爍的燈光、轉動的數字、變換的籌碼……站在門口,望著那些煙霧繚繞中的賭徒,我在想,也許,今夜這里又會有億萬富翁誕生?也或許今夜又會有人從那金碧輝煌、高聳入云的高樓上縱身躍下?不知道會有多少如輪盤一般的人生悲喜劇在這夜色掩映下上演?

沿著Stirp大街往回走,到處是坐在路邊座位上喝酒、抽煙、聊天的人們,其中也有很多看來是一家人的樣子,一些孩子在圍著喝酒聊天的大人們奔跑嬉戲。看來,賭博、喝酒、美色,這一切,已是滲入這個城市骨髓的生活元素。我在想,從小就在這種環境中受到熏染的孩子,他們最向往的未來該是什么樣的呢?

偶然發現路邊隔幾十米就會有一些分成若干小格子的柜子,隔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放著一些宣傳頁。柜子看來骯臟、破舊,與這個城市的奢華極不相稱。柜子沒有鎖,看來是供行人免費取用的宣傳頁,或許是城市宣傳或廣告推銷吧!我們很好奇地打開柜子,發現里面還有很多的小卡片。取出幾張一看,頓時讓人面紅耳赤,我們恍然大悟,原來是妓女們的宣傳名片。在這里,妓女是合法的職業。

想在拉斯維加斯找一點穩定厚重的東西,比如大學、殿堂、博物館和音樂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每個人一樣,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個性和特征,拉斯維加斯就是這樣的一個“漂亮朋友”。它膚淺華麗,如果想要深入地去欣賞它,抓住一點它的敦厚和真正打動人的特質,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它也不需要你深入地留戀和發自內心的熱愛,因為這樣的一個“漂亮朋友”只需要你在這里留下金錢而不是感情。

忽然感覺,在這個霓虹閃爍的奢華城市的空氣中,處處彌漫的是欲望的氣息!金錢、美色、煙酒,以各種形式合法出賣肉體的人們,巨型的游樂場,一場場的艷舞秀,都是這個沙漠城市的活名片!甚至那些令人心動的美,那些令人震撼的藝術,掀開籠罩在它們身上的那層面紗,全都涌動著直白的或含蓄的欲望!拉斯維加斯的每個毛孔都滲透著兩個字:欲望!忽然明白了拉斯維加斯何以能在短短10年間脫胎換骨,從一百年前的小村莊搖身變成一座巨型的現代城市。拉斯維加斯的設計者,聰明地捕捉到人類最原始的欲望,又將這欲望作為一個撬動拉斯維加斯的支點,這面巨大的欲望之網成功地“誘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正是借助于這貪婪的欲望之手,在茫茫荒漠之中,才得以創造出一座這樣金碧輝煌的欲望之城!

看來,貪欲才是賦予拉斯維加斯生命的活力之源。沒有各色貪欲的催化,就沒有享譽世界的賭城拉斯維加斯。它用欲望激發激情和創造。然而,不得不追問的是,這就是人類社會發展追求的目標嗎?它為人類文明創造和貢獻了什么樣的財富呢?當這樣一種以激發人性中的各種貪欲來驅動“發展”的制度、文化和價值觀念為這個社會普遍認同并獲得法律的認可和保護時,用什么力量才能夠將這只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關閉呢?當我想起那些在路邊嬉戲的孩子,那些代表著這個城市未來的孩子,我忍不住有些困惑和擔憂:這個活力之源會不會有一天成為這個城市乃至這個社會的死穴呢?

(馮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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