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罪惡了？”

她眼神躲閃，像是一個逃課出來怕被家長發現的小孩，猶豫很久才大膽一些漸漸靠近蒸騰的熱氣。

“沒關系，偶爾放縱一下，再說……你真的不想？”

他的睫毛上下碰撞的一瞬擺明了要同流合污，這個時間這種事情太美妙不過，可不能輕易放棄。

“可是……”

她觸碰到那若隱若無散逸著絕對誘人氣息的熾熱，耳邊異常磁性的聲音還在勸說拋棄理智，忍不住吞咽口水——

“再不吃就冷掉了。”

嚴云凱端起眼前的花瓷海碗，微微嘟起嘴吹一吹喝下一口，看似清純無害的淺茶色湯底卻蘊含極致鮮美的滋味。

看著碗里一絲絲細嫩白凈如墨汁在水中暈染的面和油亮亮的小菜，這要再不吃就太對不起自己，楊心卓也不客氣抄起筷子十萬火急。

沒顧得上說話，多說一句就會被人偷走的錯覺，面對面的兩只碗分分鐘見底。

“雜志上推薦的就是這個？還是因為餓的急才覺得它好吃？”

她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抽出一張遞過去，嚴云凱放下筷子接過來擦了擦，說：

“本來也好吃，抱歉讓你也這么晚才吃飯，算是加班補貼。”

“嗨，咱們客氣什么，要不是工作還沒機會來呢，這山，這水，這面……值了！”

楊心卓的羞恥心及時攔住試圖說一些難以啟齒的臺詞的小惡魔，要是被聽到“良辰美景還有美人相伴”之類無可挽救的話，他一定會轉身走人老死不相往來。

因為要趕在上午光線最好的時刻錄制，而且場地也有時間限制，大清早的攝制團隊就已經奔赴取景地準備，天蒙蒙亮，翻過昨天的山驚詫到耀眼是沒見過的金色傳說——

霧氣還沒有完全消散，輕紗一般山林上方拂過，橙黃色的朝陽光暈覆蓋整片天地，創造出這幅油畫的藝術家手指輕輕一抹，每一枝每一葉滑濺出去光影的模糊痕跡。

藏在花叢中的那片湖水靜靜等候已久，微不足道的腳步聲都使得湖面微微蕩漾似一條想要捉迷藏的金色錦鯉，時隱時現琳琳泛著光，和五顏六色生于綿絨草坡上的花一樣炫目。

“等會兒就朝我的方向走，繞過這棵樹，然后在棧橋上停著……”

導演自娛自樂一樣在前面演示了一遍，嚴云凱也跟著在后面學了一遍，等太陽再往山上走一走就開始，這會兒各司其職測機器的測機器，服化道就圍在主角身旁不斷調整。

主角睜開眼的一瞬間發現自己嚴肅工整的職業裝變了，變成和陽光一樣輕暖的白衣裳處于繁茂的花中，目之所及每一顆逆光的細草都晶瑩清透。繞過擋住視線的枝椏，輕輕走上棧道，將手中的礦泉水平靜放置在欄桿上，轉身后雙手搭在上面向湖的遠方眺望。

將層層疊疊青紅綠黃的樹影顛倒后貼在湖面上，若不是被風吹現了褶皺，怕是要不小心迷了眼一腳踏進去誤落其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這里的風景所吸引，一個鏡頭結束后他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動，直到導演走近一點才發覺。再回頭一看藏在大樹后面的其他人都樂了，舞臺上風光的人到這里也真實的傻乎乎。

攝影師和導演默契地相視一笑，見到所有人都沉浸陶醉的樣子心里想的卻是成片一定可以讓甲方滿意，不用翻來覆去廢寢忘食的追逐什么“五彩斑斕的黑”。

同樣的動作需要多個機位的拍攝才能保證剪輯的時候有更多角度可以選擇，所以他還要裝模作樣再走幾次讓攝影師發揮。

“好，接下來我們坐在這里一個近景，然后上無人機拍一個大全景……”

導演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嚴云凱從木棧橋上走下來，趁著架相機的空隙在小馬扎上坐了一會兒，楊心卓拿著手機把剛才在周圍記錄下的美好定格一張張翻給他看：

“偶爾也要在博客上活躍一點，我用工作號幫你發，你看這幾張那張比較好看？”

風景中混雜了幾張不經意之間被拍下的瞬間，他看見后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躲開，認真地選了三五張可以考慮的告訴她。

楊心卓為他終于有做偶像的意識感到開心，自己這個后援會會長以后要更加盡職盡責才行。

“我替你的歌迷朋友謝謝你，喜歡這樣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我就替他們也謝謝你……”嚴云凱不好意思的笑著，雙手撐在腿上站起來突然充滿氣勢，“我會努力的。”

最后一段場景在剛才路過的生長著星星點點野花的小草甸上，露水完全蒸發后地表變得溫暖又柔軟。

坐在構圖的黃金位置，湖邊的風特別給面子按照預想的方向吹過，鼓風機都省了。

白襯衫的領口和飄帶微顫舞動，金色的陽光自遙遠的天際傾落，落在臉頰，落在鼻尖，落在每一處衣服的折痕。纖長的手指撫在棱瘦的透明瓶身上，周圍青草的葉尖和花的細碎花瓣也如波浪般有規律有節奏的搖曳著。

“完美！”

要不是一把年紀了導演真的很想把在場的所有同事都抓住抱上一遍，出于責任心把所有的器材和錄像檢查了好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和嚴云凱握了握手表示正式收工。

“這就要離開啦？我還沒……”

楊心卓飛快地跑到剛才的棧橋上慌張哆嗦著拍了幾張，嚴云凱看其他人還在收拾東西，就悄悄走過去問她：

“要不要我幫忙給你和這片湖留個紀念？”

“要！”

她乖巧地把手機遞到嚴云凱伸出來的手上，學著剛才拍廣告的姿勢沖他微笑著，“就這樣可以不？”

“可以。”

他拿著手機后退幾步調整半天正準備點拍攝，此時畫面中突然闖進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藍底白紋的閃蝶。

它先是繞著拿手機的嚴云凱飛了一圈，在鏡頭前大搖大擺的撲落下閃閃發亮的金粉，然后不慌不忙朝著疑惑的楊心卓飛過去，最后停留在她的頭頂曬太陽。

“……它落我頭上了？”

“噓，先不要動。”

嚴云凱記錄下這一刻，把手機轉過去給她看，表示現在可以趕走蝴蝶了。

“它走了沒？”

楊心卓沒敢亂摸怕傷到蝴蝶，只是用手輕輕扇了扇，晃晃頭，可它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還有些心安理得的享受這徐徐清風。

“沒有……等一下，我來。”

嚴云凱走回來把手機還給她，也輕輕揮了揮，可它仍然十分挑釁只是抖了抖翅膀。

“嗯……”

他抬起手嘗試著想捏住它卻也不敢觸碰，萬一是個珍稀新發現葬送在這里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沒時間多想，他只好再靠近一些，扶住她的肩膀湊過去合攏嘴唇吹泡泡一樣送它離開千里之外。

終于歇腳夠了，也不鬧了，蝴蝶懶洋洋的飛起在眼前晃了一圈，像是嘲笑一樣在臉上點了下，趁著他還沒來得及睜眼就溜走了，留下一個模糊的藍色影子往樹叢深處去了。

“謝謝，它真好看。”

楊心卓一邊往回走一邊盯著照片里的藍色蝴蝶，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如此幸運留下神奇的須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