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這些后，宋懿之就再沒來過張茵的臥房，吃飯也不見人影。
張茵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吃飯也食之無味。
府中的東西都沒動過，外榻的被子還疊得齊整，飯桌旁的凳子也還在原位，只是少了一個人，房間的空氣和食物的味道就都變了。
張茵放下碗筷，撐著下巴喃喃道：“是個男的，又怎樣呢？”
自來到這世上。
這么多天的照顧是真的。
這么多天的依靠是真的。
這么多天的感情也是真的。
感情？
這本就虛無的姐妹情倒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
并肩作戰數月，也可算是生死之交。
自己在絕境時是他拉起來的，自己毫無頭緒時是他帶起來的，自己撂挑子不干，也是他頂著的。
不過是失了一個姐妹，這不還多了一個兄弟嗎？
兄弟可不比姐妹好使？
張茵覺得甚有道理。
想通這一點后，才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好像要把前幾天漏掉的全都補回來一樣。
“來人！”
“將軍。”門外一守衛應聲而入。
“林軍師現在何處？”
“回將軍，林軍師稱去督察校場訓練了。”
“這都幾天了，還沒回來？”張茵擦了擦嘴，擱下碗筷。
“已經五天了。校場處有營帳。”
“好，我知道了。”張茵大跨步邁出門，一騎絕塵，往校場方向而去。
宋懿之正和李鳳過招。
此時天漸暖起來，打了幾場，兩人都已大汗淋漓。
想是這陽光還是過于微弱，以至于兩人的臉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休息會兒吧。”李鳳招呼道。
好想爆粗口，這個人，才多久的功夫，竟然能和自己打成平手，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宋懿之坐在一旁，頭不自覺地朝校場口偏了一下，正瞧見那邊大步流星走過來的張茵，心中第一個想法就是躲起來！
然而腳下還未動，就聽到張茵在喊：“林軍師，你過來一下！”
不容拒絕的威嚴。
李鳳詫異道：“你惹事了？”
宋懿之不置可否：“也許吧。”
不等李鳳再問出點什么，宋懿之已經緊跟著張茵去了。
“……你還有別的事瞞著我嗎？”
宋懿之心里一跳。
確實有事瞞著。
可這怎么好跟她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沒開口。
“不好說？”張茵頓住腳步。
宋懿之也跟著停下，點頭。
那模樣，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張茵回頭就看見他沉默的樣子，頭微微低著，額前碎發隨風舞著，稱得他白嫩的臉美得更加不可方物，難辨雌雄。
他衣服的高領將脖子團團圍住，不露出一絲縫隙，北邊天冷，竟也無人察覺他的異樣。
怪道，她第一次見宋懿之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臉型比起旁人多了幾分骨感和棱角，雖然每次說話也沒什么男人的磁性，卻總有一股特意捏造的感覺。
憑一男子之身，在全是女子的軍營里待了這么久……
要是被人發現，他可就沒有命在了。
張茵突然想起那天趕路時的談話，他曾笑著說，那些男子們實在可憐。
這個人，是想憑一己之力給男人們殺出一條血路嗎？
這條路談何容易？
她當時是說，這條路只是時間問題？
可她沒說，這條路到底會讓人付出什么代價。
這一刻她突然后悔了。
早知道，那個時候就不會給他一絲希望了，這樣最起碼還能讓知難而退，保住一條命。
“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
“最嚴重的后果，就是按軍規處置吧。”
“你不怕？”
能有一輩子失去自由可怕嗎？
若有機會掙脫那桎梏，哪怕是死，也比活著關在四方的院子里受罪好。
“不怕。”
張茵一點都不希望看到他如此堅定的樣子。
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身份和立場，讓他打道回府。
“林織語是你的真名嗎？”
“不是……”宋懿之沒在繼續說下去。
宋是大姓，整個太南國姓宋的不多。
張茵心中嘆氣，不被信任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啊。
“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也知道唯一能夠有所作用的，就是拿下漂亮的一仗，向世人證明自己。”張茵心疼地看著他：“但你知道嗎？哪怕你真的拿了軍功，功績超過我這個將軍，你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知道。但一個人打不破的常規，千千萬萬個人總能打破。”宋懿之眼神愈發堅定，他抬頭對上張茵的眸：“我想做這其中一個。”
張茵一時哽咽。
半晌，才吞下了堵在喉中的沉重。
“那我能怎么辦呢？只能幫你了。”張茵笑道。“我一路來，也是你幫我的。現在輪到我幫你了。”
“將軍……”
“說小了，我是冒充將軍，說大了，我是欺君之罪。這種罪你也幫我兜著，我自然也能幫你兜著。”
“反正我來這世上也不知做些什么。若是能幫你完成愿望，也算是功德一件。”
張茵說這話時，正望著天，帶著笑，但語氣不容拒絕。
宋懿之無奈笑道：“那就多謝將軍了。”
走到如今，兩個孤苦獨行各自揣著秘密的人總算交了一半的心。最起碼，比起別人，他們更愿意相信彼此。
宋懿之有些感動，雖然從小也是集寵愛于一身。但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個人，能守護他的秘密，能包容他的身份，能支持他的妄想，能鼓勵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宋懿之忽然覺得，這樣的人怎么也不會差吧，若是嫁給她，或許，也不失為美好的一生。
然而現在，他并沒有坦誠的打算。
兩個人就這么約定著，定要拿下功績，讓人們對男子刮目相看！
蠻族那邊并沒有讓她們等待太久。
某天夜黑風高，靈州各處卻燈火通明！
城門處尸體已堆積無數，阻敵的火油也幾乎燃燒殆盡，新的箭還沒有組裝完成，儲備的箭就已經快用完了！
“周副將！援兵正在何處啊？我們要撐不住了！”
不遠的城門正傳來轟隆轟隆的撞擊聲！
“分三路派斥候傳訊……”周蕁捏拳：“我明明已經派了三路了，為何還不見人？”
將軍，這里快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