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莉莎還沒用晚餐，在她吃飯的時候維爾就在旁邊啜酒。迪莉莎用餐的樣子從容不迫，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

等迪莉莎放下勺子，維爾才向她搭話。

“最近似乎很忙？”

“嗯。”迪莉莎雙手捧起酒杯，這是她的習慣動作，看起來像是呵護什么一樣：“賈斯特想要趁著冬天把方案做出來，這樣來年春天就可以推行了。”

“看起來進展順利。”

“還行。”

“你想要的分會制度也很快施行了吧？”

“那要分幾個步驟。這段時間賈斯特他們就會發布公告，分配方案出來之前公會冒險者不能離開爐心城。”

“強制的？”

“嗯。這是為了方便以后的分配工作。”

“這么說，他們已經急不可耐想要試試自己手中的權力了。”

迪莉莎看著杯中的酒水，用食指的指尖輕輕撫摸杯沿：“我也是其中之一，維爾。”

維爾發覺氣氛又冷了下來。本來和迪莉莎談論改革時他一直小心翼翼，可說到賈斯特就忍不住想要發泄內心的火氣。結果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說的不是你，是其他人。”維爾解釋。

“不，我就是其中一員。我不僅贊同賈斯特的方案，而且也在積極推動執行。”

維爾深深吐了口氣，無力感充滿了內心。

過了許久迪莉莎開口了，她面帶微笑換了個話題：“對了，剛剛那個小孩被訓的事，我想通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一幕溫馨了。”

“為什么呢？”

“因為我把自己代入其中了。”

“代入小孩？”

“不是。”迪莉莎笑著說：“我把自己當成了小孩的家長。如果我是孩子的母親，當孩子淘氣的時候我會怎么做呢？就這么想著，我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有個家庭、有了小孩，想著想著就感到暖洋洋的。”

“你想要孩子，其實是為了手癢的時候揍著玩吧？”

“才不是。我在想，如果我是母親的話就不會對孩子動手。教育孩子應該有更好的手段。”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他們整天哭鬧把你煩的要死的時候，你可能就不會這么想了。”

“確實有的時候小孩子會讓人煩心，但在更多的時候他們也會給人慰藉。看他們笨拙地玩著游戲，或是把小小的身子貼著你、纏著你問問題，難道不會感覺心都軟化了嗎？”

維爾仔細思考了一會：“好像并沒有這樣的感覺。”

“為什么呢？難道你不覺得小孩子很可愛嗎？”

“不會。我只感到他們煩人。”

看到迪莉莎正盯著自己，維爾趕緊解釋：“因為小孩子根本不講道理吧？他們只要有不順心的事就要哭鬧，你不退讓他們就一直鬧下去，只有跟他們發脾氣了才能停下來。但是你一個大人跟小孩較真、對著小孩發脾氣，你又會感到自我厭惡。所以不管是讓他們鬧下去還是制止他們，都只會讓自己心情不好。對這種沒法交流的對象，我只會覺得煩心。”

“為什么你不選擇遷就他們？認真聽孩子們的要求、讓他們得到滿足以后就不會哭鬧了，不是嗎？”

“可絕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錯誤的，為什么要遷就錯誤、容忍錯誤呢？”

“就算孩子們有錯，你也能用柔和的手段來處理，滿足他們的一部分要求，同時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養育小孩不就是這回事嗎？”

“不要，太煩人了。”

這時維爾意識道迪莉莎的臉色并不好看，顯然維爾的話讓她感到不愉快。

“這么說，就算你成家以后也不打算要孩子了？”迪莉莎問。

維爾謹慎遣詞回答道：“也不一定。我現在不喜歡小孩子，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成熟，還沒辦法遷就別人。等過幾年我的心境變了，說不定就和你一樣喜歡小孩子了。”

“可是、維爾，”迪莉莎深深嘆了口氣：“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還有許多時光。有的人再過幾年就三十了，再過幾個‘幾年’就進入中年了。”

維爾看向迪莉莎，她低著頭用手指頭揉搓杯子似乎陷入深思。沉默如同積雪籠罩大地一樣，覆蓋在兩人周圍。

維爾意識到對迪莉莎來說剛才的談話并不是尋常的閑聊。她在談論孩子，實際想的是自己的將來，在她的想象里面或許還有維爾。而維爾的一番話背離了她的預想、打破了她的想象，于是她便開始質疑兩人在一起的未來。

“果然還是年紀太小了。“她仿佛自言自語。

聽到迪莉莎這句話，維爾感覺好像有無形的東西從兩人之間脫落了。他感到些許焦急，開口想說點什么，但實在想不出話來。內心逐漸堵塞起來。

這之后他們好像還說了其它的話，但維爾記不得了，因為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應付話。

回到公會后夜色已深，迪莉莎笑著跟他道別。這次她沒有再握維爾的手。

賈斯特他們要建立分會的消息開始在公會傳播，無論是贊同還是不贊同改革的人都在熱烈討論。不久改革派發出了公告，公告里要求公會城堡的冒險者在接到分派指令之前不得離開總部遠行。

這條公告在冒險者之間炸開了鍋。以前很多人就算不熱心改革，他們也覺得讓改革派折騰不是什么壞事。但這個公告以及有關將來的流言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自由將被剝奪。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多，公會里面隱隱形成了一個反對改革的派系。

賈斯特等人應該意識到僅憑自己很難鎮住所有冒險者，行蹤不定的晨星提供不了實際的幫助。于是他們找到了秘銀級的冒險者亞利士，說服他來領導公會的改革運動。

亞利士六十幾歲，已經從冒險工作中退休，現在于爐心城內的私宅內養老。像這樣老一輩并且還是高級別的冒險者在公會的威望很高，很多秘銀、黑檀甚至勇者都要對他們畢恭畢敬。反對派的聲勢因而受到壓制。

亞利士并沒有實際參與改革運動，甚至受到賈斯特的拉攏后他也只來過公會一次，改革運動的實際領導人還是賈斯特。但亞利士利用自己的人脈聯系了更多在養老的高級別冒險者。他們在一份支持改革的聲明里聯合簽名，進一步增加了改革派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