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當趙明宇和顧清夢為李文博的消失深陷苦惱之時，常勝也正因另一件事情而愁眉不展。

距離放學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在大多數學生已經踏上了回家的道路時，常勝偷偷摸摸地從學校附近的小巷中走出，面容看起來有幾分疲憊。

他來到路邊一個廢棄的報刊亭后面，左右張望了兩眼后，掏出手機打開了聊天軟件，找到名為“Z”的聯系人，把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發了過去，在下面附上：“你的要求我完成了，該談一下那段視頻的事了吧。”

消息發出去后不久，手機接收到了來電，又是上次那個奇怪的號碼。

常勝立即接通了電話，于是他再一次聽見了那個曾令自己一度陷入噩夢之中的尖銳怪聲：

“你發的照片我看到了，干得還行，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常勝心中一緊：自己完全是照對方吩咐行事，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要是力度再加大一點就好了，嘻嘻嘻～”

常勝有些惱火地道：“還不夠？你沒看他都那個樣子了嗎？而且那人好歹也算是我朋友，你還要讓我怎么下狠手？”

那人不以為意地道：“照片上看起來氣還挺足的不是嗎？”

常勝反駁道：“你當初只是叫我把他修理一頓，可不是……”

“話是這么說，不過，”那人打斷了常勝的話，同時口氣變得冰冷：“就算變成那樣我也絲毫不會介意的。”

常勝的心頭冒出一縷寒氣：聽這人的口氣，仿佛真鬧出人命才會更開心似的，他是個瘋子嗎？

然而被人握著把柄的情況下沒有質疑對方的權力，常勝無力在這個可怕的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于是迅速切換到了當下自己最心急如焚的某事上：“不管怎么樣，我已經完成了你的要求，你該把那個視頻刪掉了吧?！?

沉默。

還是沉默。

正當常勝懷疑那人是不是掛掉了電話時，聽筒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幾乎震破他耳膜的恐怖大笑：“哈哈哈哈哈……”

那人像是聽說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般狂笑起來，過了十幾秒笑聲才停下后電話那頭的語氣變得充滿嘲諷：“我可從來沒說過作為交換要刪掉那玩意，而且就算我現在說視頻已經沒了你信嗎？你連我是誰，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去確認？”

這番話一下子令常勝變得絕望：是啊，面對一個未曾謀面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家伙自己根本束手無策。相反，對方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甚至說不定自己平日里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雙方情報量上的差距實在太過龐大，自己毫無勝算可言。

“而且你以為我會只有那一段視頻嗎？同樣的事情你總共干了十次，這十次可都被拍成視頻在我這兒保存得好好的呢。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啊，為了金錢無所不用其極，讓人自愧不如?！?

常勝臉色一黑：竟然每一次行動都被對方掌握得清清楚楚，自己根本就是被捏在手里的一只小蟲子?？尚χ斑€自以為足夠謹慎。這些視頻要全曝光出去，自己絕對會被抓起來。

在常勝的胸口有如被巨石壓住一般窒息難受的時候，聽筒中那人對他的打擊還未結束：“另外你的任務也并非就到此為止了?！?

“什么？”常勝驚道，對方的意思是還有別的要求？

那人的語氣顯得很隨意：“別擔心，還是一樣的活，對你來說很簡單不是嗎？”

“為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常勝沉聲問道。

手握著足以摧毀一個人半輩子的把柄，提出的要求卻是如此古怪，實在讓人想不透對方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我可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就任由你想象好了?！?

“……”

常勝的面容流露出一絲猙獰，他右手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按對方的吩咐去做，自己不會獲得任何回報，可一旦違背命令，等待自己的就是毀滅，這有何公平可言？

“你要搞清楚，這并非是一場交易?！?

怪異的聲音停頓一下，然后緩緩地繼續道：

“這是，你對我的單方面服從?！?

※※※

常勝離開小巷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他前腳剛走，就又有一個人影鉆進了巷中。

人影似乎很熟悉這條巷子，黑暗中也不看道路，腳下生風一樣七繞八拐后很快就到了最深處。在那里借著頭頂的一道微弱月光望見躺在地上的一個人之后，他皺了皺鼻子，帶著略微的不滿自語道：“好歹幫他叫個救護車啊?！?

黑暗籠罩了人影大部分的面容，只能從聲音分辨出是一個年輕的男性。

地上躺著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身邊又有人靠近，此時他已經無力睜開雙眼，但還是通過對方氣息察覺到并非常勝，于是嚅動嘴唇喃喃道：“是……誰？”

人影笑著道：“放心啦，我是來拯救你的天使?！?

說完他掏出手機，打通一個電話：“喂，救護車嗎？有人受傷倒在地上起不來了，你們快來，地點是市一中門口的巷子里。”

“乖乖地等在這里哦。”

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樣柔聲說道，但地上躺著的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終于昏迷過去了。

人影沒有守在此地等待救護車的意思，收起手機后就迅速離開了小巷。

一分鐘之后在巷外，人影倚靠在路邊的一棵樹木后面，撇著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觀察著不遠處站在報刊亭后面手持手機臉色越來越差的常勝，嘴角微微地揚起，輕聲自語道：“有意思了?！?

沒有讓人影等待太多時間，常勝與某人的通話很快就結束了，常勝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低頭望著屏幕出神。

許久，常勝突然高高揚起右手，似乎要把手機狠狠摔在柏油路面上，但下一秒他還是克制住了，揚起的手沒有甩下去，而是把手機收進了口袋，轉身離開。

在常勝走遠之后，躲在樹后的人影收回視線，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靠在樹上閉目沉思。

三分鐘之后似是思考完畢，他抬頭仰望幽暗深邃的夜空，自言自語道：“呀，說起來明天又是周六了，愉快的周末啊……那么接下來該再找點什么好玩的事情去做呢……”

他站直了身子離開倚靠的樹木，輕輕吹起口哨，步伐輕松地朝著與常勝離去方向相反的北邊走去。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