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的后街還是燈火通明，街上年輕的男女肆意揮灑著青春與活力。

從路邊冒著熱氣與香味的燒烤攤上傳來劃拳碰酒以及說笑的聲音，反而讓張都行越發感覺清冷。

街上人來人往，嬉笑怒罵，但都與他無。

張都行如同一個局外人，默默走在昏黃的路燈下，安靜地看著這個熱鬧喧囂的世界。

或許一直隱身默默跟在他身邊的雪女也是這種感覺吧？

張都行覺得自己突然有些多愁善感了。

楊叔妻子的離世并沒有讓他有多傷感，只是像一顆投入湖中的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靜，在他心里蕩起陣陣漣漪。

他這時才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自己也已經時日無多，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時間。

人間的生離死別再正常不過，我們勸解他人坦然面對，只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時卻又變得讓人難以接受。

張都行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死亡這種事情離自己似乎還很遙遠。

哪怕十套學區房已經到手，哪怕死神就跟著他身邊。

但是只要按照以往的人生軌跡繼續生活下去，努力維持現狀，就能忘記或者逃避這個現實了吧？

對于小富即安的張都行來說，京都也好，陰界也罷，當做故事聽聽就好，哪怕真的有，也跟他無關。

他只想畢業結婚生兒育女按部就班地過完這一生。

似乎有些寡淡無味，但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平凡但不平庸。

他明白自己能力有限，當不了救世主，也不想做蓋世大英雄，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有的只是細水長流。

所以哪怕在心愿實現后，拿到那十本房產證，除了開始的激動之外，其他時間更多的是對原來生活軌跡被打亂的恐懼。

對于胸無大志的張都行而言，十套學區房更像是高檔玩具，拿到手，也不知道如何使用。

但這是一場沒有選擇的交易，獵人不會問獵物是否愿意被殺，雪女也不會問他是否愿意答應。

深秋夜晚的冷風已經夾雜了一絲涼意。

一陣冷風吹過，張都行攏了攏身上單薄外套，雙手插在褲兜里，低頭含胸，后背微駝，沉默地走在昏黃的路燈下。

……

回到出租房，洗漱完躺在床上剛睡著的張都行被一個電話給吵醒了。

“這么晚了，誰會打電話給我？”

張都行朋友不多，平時V信都收不到幾條消息。

每個月手機套餐中包含的免費通話一百分鐘更是用不上。

翻轉身體，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張先生你好，我是常山市青陽街道派出所的工作人員，請問你認識李長歌這個人嗎？”

一個沉穩莊重的中年男人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了過來。

“這人誰啊，我不認識，掛了啊。”

張都行閉著眼睛，腦子還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態，想都沒想就把電話掛了。

“等一下，他說他是誰來著？”

張都行睡眼朦朧地看著雪女，皺著眉頭問道。

“常山市青陽街道派出所。”

雪女坐在桌上，無聊地晃蕩著一雙白皙精致的小腳，面無表情地說道。

“常山市青陽街道派出所？臥槽，派出所！”

張都行一拍大腿，從床上跳了起來，頓時睡意全無。

警察叔叔的威嚴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市民，竟然敢掛警察叔叔的電話，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張都行緊張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不時低頭看一下手中的手機，生怕自己再錯過下一個電話。

剛才對面的警察叔叔問我認不認識李長歌，莫非是那個假道士坑蒙拐騙這么多年，如今終于事發了？

不過為什么會找到自己頭上，不會是被那個假道士給牽連了吧？

張都行不停地在腦袋里思考各種可能性。

就在這時，手機一陣振動，張都行急忙點開屏幕，將手機放在耳邊。

“警察叔叔你聽我說，我跟李長歌那個假道士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也是受害者，前不久還被他騙了幾千塊錢，你一定要嚴懲他。”

還沒等對面的人開口，張都行心里一緊張，全都說了出來。

對面的人似乎也沒想到張都行會這樣說。

過了一會，張都行才隱約聽到對面傳來了說話聲。

“李長歌看不出你還是個道士？老實交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那個沉穩莊重、中氣十足的聲音再次響起。

說完之后，猛一拍桌子。

“砰”地一聲，在安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嚇了張都行一大跳。

另外一個人似乎也被嚇的不輕，連說話都有些哆嗦了。

“警察叔叔這只是業余愛好，我的業余愛好，張都行他是我兄弟，跟我鬧著玩的呢。”

“張哥，張哥，是我啊，李都行，不是，李長歌，我這邊出了點事，現在只有張哥你能救我了！”

李長歌哭嚎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出來，讓張都行十分無語地仰頭看著天花板。

自從跟這貨扯上關系后，就沒碰到過半點好事。

“李長歌你給我老實點，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張先生請問你認識李長歌嗎？”

對面中年男子訓斥完后，再次拿起電話說道。

“額，見過幾次，請問他犯了什么事？”

……

一個小時后，張都行頂著兩個黑眼圈，在窗口交完保釋金。

沒好氣地從派出所把穿著皮衣緊身褲、打扮十分騷氣的李長歌領了出來。

“我真沒騷擾她，是她自愿的。”

“閉嘴，你手都伸到人家衣服里面去了，還說沒騷擾？”

送張都行兩人出派出所的劉衛東忍不住訓斥道。

劉衛東三十多歲，正值身強力壯的年齡，臉型方正，濃鼻大眼，不怒自威。

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配合身上的制服，讓人看一眼便心生敬畏。

李長歌身體一哆嗦，不再說話。

“張先生，回去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劉警官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的。”張都行揮手道別后，在路邊打了一個出租車。

“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張都行沒好氣地看了騷包的李長歌一眼。

“前幾天不是店鋪終于開了張嗎？我就想著去喝杯酒慶祝一下……”

李長歌看了張都行一眼，磨磨蹭蹭地終于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原來張都行那天買下那本九字真言后，李長歌覺得自己時來運轉，需要好好慶祝一下。

正好碰上青陽路的魔力四射酒吧搞促銷，便屁顛屁顛的去了。

以他手上那點錢開不起卡座，只能點杯雞尾酒坐在吧臺上，看看周圍的美女飽飽眼福。

誰知道偏偏有個坐臺小姐過來搭訕。

李長歌喝至半醉，色迷心竅之下，一番耳邊廝語，談好價格后，便開始上下其手。

誰知李長歌不知哪里漏了餡，對方看出他是個窮鬼。

要求他先付錢，李長歌窮的叮當響，連房租都是張都行幫他交的，自然拿不出來。

后來就被對方以騷擾的名義，送進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