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后，西米路清醒過來的消息傳到了PPT那里。

杜劫也在這個時候趕到了療養院，但夏夜并沒有在原地等他，等著他的是周防沖。

“他們在三樓的重點看護病房。”周防沖站在病樓大廳的入口處，用單手飛快地在平板上操作著。

他本來沒興趣去看杜劫那張臉，但是撲面而來的濃郁劣質香水味卻讓他不得不抬起了頭。

“你搞什么？”周防沖皺著眉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上下打量著杜劫身上過于隆重的盛裝打扮。

杜劫理了理西服的領帶和襯衫袖口，順便還把皮鞋的鞋尖往地上點了兩下，煞有介事地說：“夏夜喜歡我這樣。”

“哦。”周防沖冷笑了一聲，“那你趕緊去找她吧。”

杜劫走到周防沖的身后，忽然轉過身問：“那兩個學生都沒事了吧。”

周防沖玩味地看著他：“你現在才問，會不會覺得太沒誠意了一點？”

杜劫云淡風輕地聳了聳肩：“我看上的人沒那么容易掛。”

周防沖好像對杜劫說的話產生了一點興趣，放下平板問：

“聽說那名叫賀宵的學生是你推薦入學的？”

杜劫歪了歪頭：“沒錯，怎么了？”

周防沖的目光忽然變得敏銳了起來：“看上了他哪一點？”

杜劫摸著下巴想了想：“長得帥。”

周防沖緊緊抿了抿嘴唇，拉長著臉吐出兩個字：“快滾。”

他和杜劫，就是典型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杜劫得意地歪著嘴角笑了笑，三步并作兩步邁進了大樓。

但實際情況是，夏夜早就已經不在療養院了。

周防沖擔心賀宵和西米路的家人在無法見到傷者的情況下情緒崩潰，讓夏夜親自去對他們進行情況說明和安撫。

杜劫興沖沖地上到三樓，正好碰到準備對西米路進行審問的PPT。

“夏夜呢？”杜劫轉著眼珠子到處找人，但空蕩的過道上除了PPT，就只有另外兩名負責對賀宵和西米路進行監視保護的清道夫隊員。

好在PPT沒有嗅覺，否則他現在可能要吐出一升機油。

因為站在過道上的另外兩清道夫，已經被杜劫身上過于濃郁的味道熏得捂鼻扶墻，臉都綠了。

“螺螄粉換配方了嗎？”一名清道夫嘟噥道。

“小子，有沒有見識啊你，我這是噴的市面最流行阿尼馬香水！”

杜劫把隨身帶著的香水瓶從西服內袋里取出來，往空氣中噴了兩下，一臉沉醉地仰起頭沐浴在傾灑的香氛下，問道：“我的小夜夜呢？”

“阿尼馬？”另外一名清道夫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

這時PPT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你來的正好，陪我一起去審訊把。”

“哈啊？賀宵那小子這么快就醒了！？”杜劫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住哪間房？”

他看了看清道夫隊員正對著的門，指著西米路的房門問：“這間嗎？”

對方都沒來得及的張口回答，杜劫就大大咧咧地一腳踹開了面前的房門，春風滿面地沖著病床上嚷嚷著：

“臭小子，看看誰來看你啦！”

西米路被他嚇的臉都僵了。

他的身體狀態比賀宵要差很多，只能微張著干裂的嘴唇斷斷續續地問：

“你……你他媽是誰啊……”

杜劫發現自己進錯房，立刻換上一張死臉：“喲，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是真救活了。”

他發現西米路的瞳孔已經恢復了該有的顏色，只是目光仍顯得呆滯渙散。

PPT站在大開的門邊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看著西米路說：

“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例行詢問。”

西米路抬起頭看了PPT一眼，之后便面如死灰地盯著頭頂的白熾燈：“是審問吧。”

PPT沒有回答，直接走進病房，拿出錄音筆站在了床邊。

杜劫覺得無趣，本來想離開房間去賀宵的病房里看看，卻因為PPT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而留在了原地。

“Y在哪里。”

西米路轉動眼珠看向PPT，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茫然：“Y是誰？”

“別裝了，就是給你水晶的人。”PPT說。

西米路愣了愣，后知后覺地笑著說：“原來你們叫他‘Y’。”

PPT歪了歪腦袋，好像有些不明白西米路的言外之意。

這時，杜劫倚在墻邊瞇著眼睛問：“這么說他還有其他的名字？”

“園丁。”西米路緩緩吐出兩個字。

“那就是同一個名字。”杜劫習慣性的往口袋里掏煙，但一看到病床上衰弱得不成人形的西米路，又把手拿了出來。

“Yardman，‘Y’是我們對他的代號。”PPT耐心地解釋道。

杜劫閑下來時想過很多讓西米路擁有如此不合常理的天賦的原因，但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跟官方內部黑名單上的NO.1組織，“CHAOS”的“Y”扯上了關系。

不過從PPT的反應來看，他應該在這之前就已經知情了。

杜劫知道自己肯定是錯過了什么。

PPT接著問：“這幾天你都是在哪里落腳。”

西米路微微抬起頭：“你們要去抓他嗎？”他頓了頓，補充道：“就是你們說的‘Y’。”

杜劫在一旁輕聲笑了，到底還是個學生，想問題太簡單。

“我們不覺得現在還能抓到他。”PPT說，“不過這與你的回答沒有直接關系。”

西米路的神情不再像剛開始那么輕松了，他說：“一個廢棄工廠里。但我不知道具體的位置。”

現在回想起第一次遇到Y的那天夜里，西米路都覺得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鬼迷心竅，那么黑的夜里他怎么會跟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走了。

“不知道具體的位置是什么意思？”PPT問。

“全程我都是蒙著臉坐車里被帶過去的。”西米路如實地說，“而且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是因為口罩嗎？”PPT好奇地問。

“剛開始是，但后面就不是了。”西米路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閃過一抹恐懼，“是油彩，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都涂著很……很夸張的油彩。”

西米路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把剛才他所說的這種夸張具體的形容出來。

“你剛才說‘我們’？”杜劫緊張地直起了腰。

西米路側頭瞄了他一眼，默默在心里數了數，最后用手比了個六的手勢：

“他們一共有六個人。”

PPT和杜劫對視一眼，兩人似乎在一瞬間達成了某種默契。

PPT一臉凝重的把手里的錄音筆交給了杜劫，然后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水晶出現，并且他們的人數也對上了，現在PPT有足夠的把握把這件事報告給清道夫的直屬指揮官——楊部長。

PPT的突然離開讓西米路有些無所適從，他忐忑地問杜劫：“不用繼續審問了嗎？”

杜劫晃了晃手里的錄音筆：“我接班。”

他拉來一張椅子，剛走到西米路的床邊，就看到他神情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鼻子：“你能不能別離我這么近，身上花露水的味道太重了。”

杜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剛才說什么？花露水？”

西米路輕蔑地挑了挑眉：“難道不是嗎！？”

杜劫忿忿地把香水瓶甩到了西米路的身上，氣呼呼地說：

“你有聞過這么高端的花露水嗎！？”

西米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撿起身上的香水瓶讀起了上面的中文名：

“阿——尼——馬！？”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非常直接地向杜劫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你這是什么眼神？”杜劫瞪著他問。

“我在欣賞一個如此有品位的中年男人。”西米路好像想起了杜劫的來頭，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杜劫一把拿回自己的香水瓶，冷冷哼了一聲：

“像你這種小孩子，以后進入社會，就知道這些奢侈高端的東西了。”

“還有什么要問的你就趕緊問吧。”西米路掐著鼻子說。

杜劫清了清嗓子，坐到了椅子上：

“你仔細回憶一下，在你剛才說的廢舊工廠里面有沒有聽到或者看到什么特別的。”

“特別的？”西米路緩緩吐出一口氣，努力回憶起那天晚上的經歷……

“你可以叫我園丁。”

在西米路跟Y離開游戲廳之后，他是這樣回答西米路的。

當時西米路的理智全被滿腔的屈辱和憤怒給蒙蔽，即使對Y的身份有一些疑慮，也還是跟著他坐進了停在路邊的七座商務車。

“車牌記得嗎？”杜劫問。

西米路搖搖頭：“光線太暗，而且我根本沒心情去注意這些。”他慚愧地說。

“繼續，細節越多越好。”杜劫說。

“上車之后他用眼罩蒙住了我的眼睛。”西米路說，“車一直開，直到車外的喧囂聲越來越小，具體有多久我也不確定。”

“以晚上的路況，開出市區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杜劫很快作出了結論。

“大概吧。”西米路的陳述經過了幾十秒鐘的停頓，仿佛在追隨著那晚一路沉默的車程。

杜劫耐心地等待著他將記錄繼續下去。

“對了，有汽笛聲。”西米路忽然興奮地看著杜劫，“下車的時候我聽到的汽笛聲，應該是輪船的。”

杜劫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把這個重要的信息用手機發給了周防沖。

以周防沖的頭腦，一定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

第五區的港口可不多。

“之后呢。”他繼續問。

西米路明顯感到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杜劫會對自己回憶起這么重要的信息而激動一下。

“進入工廠之后，園丁才摘掉我的眼罩。”

“工廠里面有些什么？”

“工廠里收拾得很干凈，完全看不出之前那里是做什么的。”西米路說，“不過有幾張沙發，還有很簡單的鋼絲床。電腦和游戲機也有。”

“電腦和游戲機？”賀宵疑惑地看著他。

“恩。”西米路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想象，“那個打扮得像小丑的人和另外一個打扮得很復古的女生一直在玩游戲。”

杜劫聽完，臉上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么淡定了。

“你有跟他們交流過嗎？”

“有。”西米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那天夜里那位小丑對他說話時，臉上邪惡扭曲的神情和陰森的口氣仿佛歷歷在目，“小丑對我說‘讓我們一起快樂的玩耍吧，小伙伴。’”

杜劫好像受到了西米路的情緒感染，面部表情和手上不經意的小動作也跟著凝固了下來。

“這是那些人對我說過的唯一一句話，之后所有的事，就全部是園丁跟我對接了。”西米路很努力才讓自己從當時的情境中抽離了出來。

杜劫覺得談話應該在這個時候適當的中止一下，西米路需要喘口氣。

他走到走廊外的飲水機旁，剛拿起紙杯準備給西米路接一杯溫水，就正好碰到了收到了他信息之后，匆匆趕來的周防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