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搞進咱們組織的？”

轅曉天神秘兮兮地低聲問了句，許庭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早已準備好的詞措沒能用上，不由得愣了一會。

“是巧合。”許庭噎了噎，思索道。

“什么巧合？”轅曉天追問一句，聲音透出好奇與興奮，使許庭開始感到有些后悔。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緩緩從身上摸出一包煙：“你想聽的話，就聽聽吧。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應該沒聽說過吧，蘇城08年的反殺命案。

“是我，我正當防衛，殺了個官二代，一個人渣，渣滓，雜種，他干過的勾當被公正審判足以讓他蹲完下半輩子，

“但是，沒有。

“僅僅因為他老子官大，他便可以為所欲為，穿著體面的品牌，過著上流的生活，干著最令人作嘔的事情。

“好了，剩下的你大概也都懂了，公正的法官并不接受我正當防衛的說法，我被判了二十五年。”

恍了恍，許庭猛地吸了一口，火光大盛。

“我當時情緒不太穩定，覺醒了異能，組織發覺了我的潛力，就把我從里面撈出來了。

“為此，我要終生為同盟會效力，這也正是我想做的，所以組織成了我的唯一歸宿，并且這件事也讓我多少認識到：華夏，需要再砍一次根了。

“就這樣，一個很簡單、毫無波瀾的小故事。”

許庭的眼中神色再次變得模糊而又滄桑，他呼出一大片煙圈，在那氤氳升騰的淡灰中，他看見了些什么，于是笑著搖了搖頭，將煙頭掐滅，隨即放進兜中。

“08年...已經是那么久遠的事了啊。”

他笑了一聲。

“嗯……”轅曉天并不從這個故事中感到同情或是憤懣，他很好奇，“08年，那時候你大概才十幾歲吧？怎么反殺的？”

許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知道我的年齡？”

“額……”轅曉天縮了縮頭，半晌后才出聲，“那異能呢？情緒和異能覺醒有關系？”

許庭的面龐隱隱抽搐了一下，“不然你覺得異能怎么覺醒？九成九都是外力刺激，牽引出體內本來就有的#分子#什么的……再聊下去就是一大堆名詞，你只要明白異能覺醒跟抽彩票一樣就行了，七成的人沒有覺醒的資質，剩下兩成五有天賦但一生都可能不覺醒，最后就只有那一小撮。”

“吼…嘭！”

雷光微盛，低吼揚起又落下，鮮血被濺在墻上。他收回拳，走向前方。

轅曉天跟了上去，嬉皮笑臉，“你現在有家人嗎？”

“……”

許庭走在前面，沒說話。

“…哈，啊？”

轅曉天怔了怔，“真的假的……”

他望著那道身著純黑軍裝的挺拔背影，一時也愣住了。

“再聊聊唄。”他追上去道。

許庭目視前方，頭也不回，“你想問什么？”

“這個，”不知從哪變來的，轅曉天晃了晃手中銀白的管身，“國家就這樣放任下去？這玩意看起來可不是那么簡單。”

許庭腳步一頓，隨即平常道：

“從銀翼那里搶來的？那你得小心一點了，他們沒那么簡單。

“至于這東西，牽扯的太多了，總之你能明白是上邊的決策就行，它也不只有表面上的害處。”

轅曉天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可它們似乎已經不止是普通的毒品了，你們大概是清楚它效果的吧？”

“不清楚，也沒興趣清楚。”許庭哼了一聲。

“誒誒……”轅曉天拉下了臉。

于是氣氛再次沉寂下去。

周圍的喪尸不少，兩人在每一條街道上都能看見三三兩兩游蕩的覓食者。

在許庭看不見的死角里，附著于血紅長刀上的粘稠液體如海綿般被緩緩吸入，轅曉天突然起了興趣，朝許庭好奇問道：

“你清楚第一天喪尸感染的判定機制嗎？那一下大概死了多少人？”

許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清楚，但大概與身體素質有關吧？還有就是運氣了。死多少人的話，三分之一？”

我覺得你結尾沒有疑問更好……轅曉天吐槽一句，逐漸恢復正常。

“話說你來危區到底是想干嘛？”許庭像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問道。

殺同類來漲技能……？轅曉天笑道：“還能干嘛，見識一下魔都，順便升個級。”

“是么……”許庭松了口氣，“既然這樣，那你自己往前吧，我先走了。”

“嗯。”

出乎意料的，轅曉天沒再多說什么，和幾分鐘前差別真大。

從許庭消逝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他低聲念叨：

“這就……入會啦？”

“真是不夠嚴謹啊……”

他這般說著，那盤旋在袖口的一抹紺紫也終于隱入長刀，隨即那深藍的魔紋再次緩緩放光。

“嗯……如果一直都有血肉精華補充的體力，那可能十幾天就可以搞定？”

他取下手套，望著那修長潔白的右手，其中食指與中指上已覆蓋的紋路，深深映在那純黑的眸子里。

“嗚，嗚嗚……”

一陣莫名的哭聲突然飄來，由遠至近，轅曉天毫無意外，重新戴好手套，隨即半轉過頭，望見了一個面龐撲滿灰土、面色蠟黃的女人，和她懷中尚在襁褓的嬰兒。

女人哭得聲音很小，沒有淚珠從淚腺中流出，她的身上已經幾乎全裸，再沒有半分可以遮掩身體的衣物。

她的手腳如同干枯的樹枝，那層黃皮就像缺水了一樣覆蓋在骨架上，這樣的她卻似乎還有力氣，還有最后的力氣走過來，向著轅曉天捧起懷中的嬰兒：

“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女人聲若蚊吶，氣息游離，已然瀕臨垂死之境。但她的手沒有顫抖，那個臉色紅潤的嬰兒依然熟睡著。

“……”轅曉天盯著她看了一會，隨后望向四周。

“……”一片沉默之中，在這如同震后災區般碎塊殘骸滿地的廢墟中，緩緩爬出一個人，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從碎石中爬出來，越來越多雙眼睛鎖向了他。

在這些已經辨別不出人樣、曾經光鮮亮麗、如今卻乞丐不如的人類眼中，轅曉天看見了——企盼。

他們渴求著從這位衣著不凡的好心人身上乞討到一點食物，于是有了一個人，就會有另一個人，越來越多人，他們都能從他身上得到食物的。

他們都在注視著，只要轅曉天接過那個嬰兒，那么他們就算使出拼死的毅力也要拖住那個人的腿，得到食物前就不會讓他離開！

畢竟，他們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呢，只要一個人還有點良心，只要還算一個人，就都會幫助他們的吧？就應該對他們這些身處困難的人施以援手吧？對的吧？

對吧？

“原來……如此。”

但他們只是驚愕地從那人口中聽到這般狀似恍然大悟的話語。

“怪不得……一個人也找不到，原來是藏起來了。”

“……什么？”

女子愕然地看著他，發出的聲音使其掉頭，眼睛再次看過來：

“那個……你想讓我幫你養這個孩子吧？”

“是…的！”

女人的眼睛登時亮了，吃力地拼命點頭。

然而，下一秒，她便聽見了一個靈魂發自內心的疑問，一個毫無其他意思，純粹如白紙般的問題：

“為什么我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去養一個累贅？幫一個陌生人呢？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可能這樣做？”

“‘嬰兒’……只是一坨毫無用處的肉塊吧？”

女人霎時間呆住了，她僵硬地、帶著驚恐地望向那人，卻看見一對黑眸。

他在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