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黃宜安嘻嘻笑道，“別的不敢說，內(nèi)宅的消遣，我肯定比一般都精通得多！”

畢竟是幾十年宮中生活鍛煉出來的嘛！

母女二人一邊摘花，一邊說說笑笑。

在書房練字的黃棟聽見，屁股在凳子上扭啊扭啊，不時地朝外張望，渾身上下都寫滿“我也想出去玩，可是我不得不留在書房練字”的無奈。

一旁看著的阿梅見了，指著紙上的字，提醒道：“少爺，小姐說，像這樣字的需要重寫十遍。”

阿梅打小兒跟著黃宜安，因此也認(rèn)得字，雖然不大會寫，但是字寫得好不好，還是能夠辨別出來的。更何況，什么樣的字需要重新寫，黃宜安早就定好了標(biāo)準(zhǔn)，她只管照章執(zhí)行就是了。

黃棟看著阿梅指出來的那十來個字，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

他總共才寫十幾個字，阿梅一下子就挑了十個讓他罰寫，這不是要故意要把他拘在書房一整天嗎？

面對黃棟的不平，阿梅自巋然不動。

黃棟無奈，只得垂頭喪氣哼了一聲，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地罰寫。

誰讓爹娘也都聽姐姐的，非但沒有一個人肯為他說句話，反而他要是敢抱怨一句，就都幫著姐姐加倍地罰他呢？還說都是為了他好！

唉，誰讓家里就數(shù)他最小呢，沒地位啊……

算了，就當(dāng)是為了姐姐許諾的新紙鳶好了！

不過，姐姐會做什么新紙鳶給他呢？

黃棟漸漸走神……

“少爺，又錯了。”阿梅盡職盡責(zé)。

“唉……”黃棟唉聲嘆氣。

……

張溪上門時，見墻角一溜兒的茉莉花大減，只在翠葉間零星點綴幾點，不由地問道：“上次我來時還花團(tuán)錦簇的呢，這才過去幾天，怎么就只剩這零星幾朵了？”

“我摘了做茉莉花露呢。”黃宜安笑道，“等做好了，送給張姐姐一瓶試試。”

張溪大奇，問：“你還會做花露呢！”

“瞎擺弄罷了。”黃宜安笑道，打趣張溪，“張姐姐見多識廣，到時候可得指點我一二。”

張溪卻揚眉自信道：“這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雖然不愛那些花兒粉兒的，不過見的倒是不少。前日進(jìn)宮，太后娘娘正好賞了我?guī)灼炕叮疫@次來，也給你帶了兩瓶來。大內(nèi)御制的花露，你看看對你調(diào)制花露可有用處。”

說到這幾瓶花露，張溪不由地想起前日進(jìn)宮的事來。

那日慈寧宮派人來宣，她和母親如往常一樣應(yīng)召進(jìn)宮。

參拜畢，便照例陪李太后說些家常。

其間，李太后又說起立后之事，她一個姑娘家不好多言，便專心侍奉茶水，由母親同李太后說話。

誰知沒說兩句，李太后話鋒一轉(zhuǎn)，關(guān)心起她的婚事來。

“溪丫頭婚事可定下來了？是哪家的小子？”李太后語氣和藹地問道。

“還在相看呢。”母親笑著回道，“只是這丫頭有些淘氣，性子定不下來，這親事便還擱著呢。”

李太后聽罷，輕啜了一口茶，意味不明地笑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讓溪丫頭給哀家做媳婦吧。”

她和母親當(dāng)時就驚呆了。

李太后卻不疾不徐地說道：“前幾日陛下出宮，召了池小子作陪，聽說還見著了溪丫頭……想來，他們幾個情分不錯。”

她當(dāng)時驚得差點跳腳。

誰見過陛下？

誰又跟陛下情分不錯？

好在母親及時拉住了她，恭敬地婉辭道：“回太后，那日之事，犬子回家便告知臣婦了。陛下賞識犬子，是他做臣子的福分。至于小女，并不知陛下當(dāng)時也在，所以失禮未曾拜見，還請?zhí)笏∽铩！?

她立刻伏身請罪：“請?zhí)蟆⒈菹滤∽铩！?

李太后靜靜地看了她們母女片刻，才抬手笑道：“哀家不過是隨口一提，看把你們娘倆嚇得。快快起來吧！”

她和母親長舒一口氣，謝恩起身，陪坐說話。

臨拜別時，李太后便賞了她幾瓶御制花露，笑著邀她有空去宮里玩耍。

她雖然恭敬地應(yīng)了，心里卻想這宮中以后還是少來的好。

后族強(qiáng)大，歷來為皇權(quán)所忌憚，因此本朝自開國以來，皇后出身普遍不高。英國公府乃開國功勛，又執(zhí)掌軍權(quán)，如今見皇帝與張池走得近，李太后擔(dān)心她趁機(jī)入主后宮，英國公府會掣肘皇權(quán)，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理解歸理解，只是一想到那日離宮之后，英國公夫人為了避嫌而給她安排的一場又一場的相親，張溪就忍不住頭大，少不得在心里把皇帝埋怨一通。

跟早先一樣老老實實地待在宮里好好學(xué)習(xí)、勵精圖治，爭取做一個治世明君不好嗎？為什么突然起了出宮的念頭，還每每都點她三哥作陪？

迎春會是這樣，南海子游獵踏青也是這樣，就連隨便出個宮也特地召她三哥相伴！

她要是李太后，不疑心皇帝看上了張池，也得疑心是看上了張池的妹妹。

想到這里，張溪驀地心頭一動，道：“安妹妹，我能去看看你是怎么做花露的嗎？”

說著話，悄悄沖黃宜安眨了眨眼睛。

黃宜安會意，起身笑道：“我?guī)埥憬氵^去。”

又吩咐阿梅：“你不用跟著了，仔細(xì)把張姐姐帶來的花露收好。”

張溪亦吩咐蘭心等人：“你們也無需跟著。”

兩人便相攜出了花廳。

清水淘干凈的茉莉花正竹篩簸箕上瀝水，張溪看了一眼，一面敷衍幾句“細(xì)致”“手巧”之類的，一面四下里張望。

黃宜安好笑道：“放心吧，沒人！”

張溪放了心，便壓低聲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從張池那聽來的消息，一一告訴黃宜安。

“聽三哥說，陛下在迎春會上就注意到你了，還贊你有傲氣，敢和緗妹妹據(jù)理力爭呢。

“還有，昨日我們?nèi)ヌ杖痪樱菹戮谷痪驮谌龢牵€跟三哥打聽‘海晏河清’紙鳶一事，夸你聰敏呢！

“還有還有，陛下樓時，恰巧在樓梯口見了咱們也下樓去，特地跟三哥問起哪個是你……”

黃宜安大吃一驚，驀地想起前世入宮之后，情熱時皇帝也曾拿迎春會上她和明緗爭鋒一事調(diào)笑她，不由地心中一震。

“你當(dāng)時身邊只帶一個小丫鬟，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卻敢跟丫鬟婆子簇?fù)淼挠硇〗銚?jù)理力爭、毫不相讓。朕就想啊，這是哪家的小姐，竟然這般厲害！”皇帝當(dāng)時看著滿面羞紅的她含笑打趣道，“沒想到后來，母后竟然定了你做皇后，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份？”

在后來漫長孤寂的宮中歲月里，已經(jīng)逐漸褪色、消失的回憶，被張溪這一番話，又都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