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亭前，兩道人影談?wù)撝页，嵤隆Ｌ谱榆幨掷镎酥璁T，拿出龍井，泡著茶。

“小軒，你可知我們一家本就不是揚州人。當年全家逃難至此，阿耶好不容易拼出一番家業(yè)，才在這里安定下來，此時想來也是當真不易。”

唐子浩瞥了一眼唐子軒，隨口閑說道。

“哦？....”唐子軒手里的動作戛然而止，一臉不解的神態(tài)，有些困惑，直直注視著唐子浩，愣了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唐子浩也就是那么隨口一提，但看來唐子軒卻是來了興致。

“哦？大哥能否與二弟說說？”唐子軒有些好奇，對于此事，他是毫無印象的。

唐子浩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一抹堅定，面色有些難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張了張嘴，卻是沒說什么，隨后嘆了口氣道：“小軒，自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定居于此了。阿娘阿耶后來又都離世，以前的你又....”

說至此處，唐子浩頓了頓，又是一聲嘆息：“哎！本來啊，想著這些事兒告訴你也是徒勞，也就不打算說予你聽的。既然提及，說說也好，這些事情，你也有權(quán)利知道的。”

見大哥如此嚴肅，唐子軒也是聽得認真。

“當年，我們一家本是洛陽城外一個小山村的普通村民。耶娘一生誠勤誠懇，家里上百畝田地，每年向官府繳納各種賦稅，家里重負，雖困苦，日子倒也能湊合過去。”

“家里地雖多，可只得耶娘勞作，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大部分只得荒棄。”

“阿娘身子本就多病，全家靠著阿耶一人。為了讓我們過得好些，阿耶日夜勞作。阿娘不忍，擔憂父親，身子雖然多病，但也盡量下地幫襯阿耶，導(dǎo)致阿娘身子每況愈下。”

“我和你阿姐也會搶著幫耶娘做些活。那時，我且尚小，不到六歲，你阿姐也僅七歲，也是幫不得耶娘多少。”

“阿姐？”

一時愣住的唐子軒，開口說道，有些疑惑。大哥的話，唐子軒聽得認真，并沒有打岔。直到此時，才頗為震驚的開口道。

阿姐？

唐子軒自有生以來，記憶里并沒有關(guān)于阿姐的印象，甚至也不曾聽人提起過。

見二弟開口，唐子浩點了點頭，拍了拍唐子軒左肩，目視著二弟笑了笑，道：“你小時候，你阿姐可是非常疼你的。阿娘要做活，阿姐更多的時間就是抱著你，蹲在家門口，哼著曲兒哄著你。那時候，你也才幾月大，雖然你可能聽不見，但你阿姐就那樣抱著你，搖晃著唱啊唱啊唱的......”

唐子浩說著說著，抬頭望著遠處，想著想著也是不自主的笑了起來。

..............

十四年前，洛陽城外。

破舊的小山村，名叫巖口村。唐子浩一家位于村東頭，家境并不算好，湊合著也能勉強溫飽。唐家與村里人的關(guān)系也都還不錯。張家的張大娘，李家的李大伯，還有隔壁家的小娟、阿花姐妹都與唐家相處融洽。互為鄰里，大家也是過得其樂融融。

“阿娘，弟弟的手好小好小，小小的，軟軟的，真是可愛....嘻嘻。”小女孩兒開心的說道，有些俏皮。

每當天色漸黑之際，小女孩兒總喜歡趴在地鋪上，六七歲的模樣，右手托著下巴，紅通著小臉蛋兒，逗弄著身前躺著的小嬰孩兒。

小女孩兒個子不高，瘦弱的身子，有些小巧。但臉蛋兒如瓷玉般晶瑩，眼眸明凈清澈，燦若繁星，頗為好看。

她伸出左手，小手指剛好被小嬰孩兒整只小手兒握住，小女孩感覺軟軟的、小小的，真是可愛。

家里不大，沒什么物件兒，亦沒有床榻，只有兩個地鋪。平時都是唐子浩與阿姐同睡。自從阿娘生下小弟弟，小女孩兒三天兩頭來擠弄耶娘地鋪。

“傻孩子，弟弟還那么小，你可要小心些。”

一個婦人模樣，看起來身子有些虛弱，微黃色的皮膚，并不顯得那么好看。她半躺在地鋪上，懷里摟著小嬰孩兒，正一臉溫柔，滿臉慈愛的笑看著說道。

小女孩兒趴著，正神經(jīng)質(zhì)似的伸出左手，時而摸摸弟弟小臉兒，時而又摸摸小手兒。看得出來，小女孩兒很是疼愛這個弟弟。

“知道啦，知道啦...”

小女孩有些撒嬌，有些醋意。因為她發(fā)現(xiàn)，有了小弟弟后，阿娘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弟弟身上，對自己的關(guān)心也不那么多了。她是有些嫉妒的，但小弟弟那么小，真的很可愛。

.............

白天的時候，耶娘出工去了，小女孩兒空閑之時，總喜歡蹲坐在門前的石板上，抱著弟弟，哼著小曲兒，哄著弟弟，靜等著耶娘回家。

石板上，小女孩兒哼著曲兒，看著懷里的弟弟，很是溺愛的輕輕緊了緊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臉兒，笑了笑，輕搖著道：“小軒軒，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呀？都沒人陪姐姐玩兒。”

說完，小女孩兒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唐子浩。唐子浩正坐于一旁門檻上，一臉仇視的望過來，兩道目光正好激撞在一起。

“哼。”

“哼。”

不約而同的兩道輕哼聲，倆人慪氣也似的轉(zhuǎn)過頭去，誰也不搭理誰。

今日一早，倆人就誰來照顧弟弟的事又是鬧將一番。唐子浩也要照顧弟弟，小女孩不讓，結(jié)果倆人互毆一頓。

唐子浩雖為男兒身，可畢竟小，打不過阿姐，只得作罷。如今正生悶氣呢，誰也不理，反正就是哄不好的那種。

倆人打架慪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隔那么幾天，因為某某事，因為某某原因，倆人就要吵將打鬧一頓什么的。

小女孩兒懷里抱著弟弟，輕輕搖晃著。

“小軒軒，你可要快些快些長大，我們一起欺負你那臭哥哥......”

...........

“小軒軒，等你長大了，姐姐把好吃的都給你吃，好不好，姐姐可是最疼你了......”

...........

“小軒軒，等你長大了，壞人欺負姐姐，你一定要保護好姐姐哦......”

...........

“小軒軒.........”

...

.....

....................

石亭前，唐子浩回憶著當年的往事。唐子軒沉默無言，只是安靜的聽著，并沒有說話。

他的內(nèi)心是復(fù)雜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難過。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界，大哥是關(guān)心自己的，耶娘已經(jīng)不在了。而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更愛自己的姐姐，心里是高興的，可是這種高興讓他有些難過。

阿姐？她還在嗎？

“阿姐，她...她還在嗎？”

沉默半天，唐子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