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活了這么長時間了，怎喃還是弄容易相信陌生人。”

見商陸沉默不語，林忻也一聲嘆息，有心想要教訓一下這個神經有些大條的人，可看到他微微皺眉的模樣，心中竟又有些不忍。

“唰唰——”

然而商陸很快便是展眉，隨即在林忻也面前，抓起那張地圖，刷刷幾下直接撕成了碎片。

“忻也，我說過，玄師絕對可信。”商陸的聲音很和緩，他知道林忻也是在擔心自己，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語。

“好嘛。”林忻也無奈點頭，她不知道商陸從哪里得到的自信，但她還是選擇了相信。

她不想，再因為兩人間任何的不信任，再導致任何悲劇……

她曾經的罪孽，永生永世，都讓她的靈魂受盡煎熬……

吃了些東西，補充了些熱量，天色已經黑得沒了邊際。

無論什么季節，山里的夜晚都帶著伐骨的寒意。

兩人沒有用靈炁去御寒，把自己裹在睡袋里面，用人類的身份去體驗二人之間難得的平靜，在那陣包裹全身的溫暖中，他們就靜靜地看著彼此，也不言語。

黑暗之中，兩人只能看到對方臉龐的輪廓，但內心卻無比清晰。

曾經陰陽兩隔，如今就在咫尺，兩人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到對方均勻的呼吸在漸漸紊亂。

“怎喃不說話？”林忻也輕聲問，似乎怕驚擾了黑夜中的精靈。

“說什么？”商陸反問，一臉茫然。

黑暗中，他們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內心卻是暗涌如潮。

“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林忻也毫不掩飾地問道。

“……”商陸結舌。

“你說！”林忻也從睡袋中擠出一只手，直接惡狠狠地揪住了商陸的臉皮，大有一言不合，就把商陸的臉皮撕成兩半的氣勢。

商陸現在就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媳婦，側著臉，歪著嘴道：“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

兩人打鬧了一陣，突然都盯著對方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晚安。”兩人異口同聲。

真正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語。他們都知道。可他們要想長久地陪伴著彼此，有些事情不解開，便是永永遠遠的糾葛……

黑暗，完全籠罩了天地，偶爾會有一抹異樣的光芒從黑暗中一閃而逝，——那是在黑夜出沒的捕食者，它們的存在，為這單調的黑暗增添了一份難得的生機。

半夜時分，悉悉索索的聲音，讓不敢深睡的商陸驚醒。

商陸睜開眼，本以為會是滿目的黑暗，卻見到那深邃的黑暗早已被一縷縷火光穿透，借著火光，他還可以清晰地看出此時的林忻也睡容安祥。

黑暗中跳躍的火光，將帳篷外的場景呈現在了商陸眼前。

就在那火堆旁邊，有一個黑影，垂著頭，筆直的長發瀉落到溪水中，右手扶住潑下的長發，左手成爪妝，就著冰冷的溪水，將頭發放入水中，緩緩梳著漆黑的頭發，而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正是那個人手爪不停進水搗鼓，而弄出來的聲音……

“嘩啦——喀喀——唰唰——”

在寂靜的夜里，那稀里嘩啦的水聲和梳頭聲，直傳出好遠，讓人毛骨悚然……

在那火堆后面，就是商陸搭起來的帳篷。

想到自己竟然在熟睡中，被人如此靠近，并且還很愜意地、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邊梳頭，商陸全身都發出陣陣寒意。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人豁然抬頭，一對比火光還要刺目的血紅雙眼，便是朝著商陸看了過來。

與此同時，那照亮了帳篷的火光也在一瞬間熄滅殆盡，連一點火星都沒有留下。

就這樣，在無邊的黑暗中，只剩下商陸與那對血紅的眼睛，深深對視……

只是一眼對視，商陸便覺得一陣血光沖眼而來，雙目一疼間，他條件反射地閉目，再睜開眼時，那道血紅的雙眼竟已經消失不見。

“這地方，真有古怪！”商陸心道不妙。他突然想起了林忻也白天的異樣，那個時候，莫非她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想到這里，商陸連忙鉆出睡袋，打開帳篷，就要動身，卻被迎面而來的冷風直吹了個激靈。

商陸看了一眼那個人影梳頭的地方，卻只見到一攤水漬。

他再舉目向著四周望去，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此時卻像是受到了商陸的感召，有一對又一對的血色光點從黑暗中浮現出來，它們閃著異常詭異的光芒，那般色彩，似是未凝固的鮮血染就。

仔細去看那些紅點，竟是八對血染的眼睛，它們有序地排列著，直勾勾地盯著商陸，深深寒意，也是向著商陸包裹而來。

八對紅眼排列有序，赫然與林忻也在地圖上標記的幾個點完全一致。

“這東西，絕不是八卦陣的產物！”只是一眼，商陸便可以斷定，那被林忻也拓印出來的東西，不過是有著八卦陣的模型而已。

傳言九宮八卦陣為諸葛孔明所創，為古代軍事陣法。這般詭怪隱秘的東西，自然與九宮八卦陣法大開大合的殺伐毫不相襯。

“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些什么東西……”

商陸一聲低語，微微凝神間，只聽輕輕一聲震蕩，恍若來自遙遠的天邊，卻猶在耳畔。

一道巨大而透明的半球狀能量漣漪，以商陸為圓心，向著周圍擴展而開。

一瞬間，鳥叫孓鳴，魚游獸走，都聲聲入耳；夜晚的風，吹過林間，就像一個男人低沉而絕望的呼喊；鼻息之間，亦是有淡淡的樟木味道流轉；連同他的肌膚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出不滿的哀嚎，它們在控訴那林中寒冷的溫度。

他張眼四望，原本漆黑的天地景致，竟然可以看到憧憧的輪廓，并且那些樹木的枝丫，在盡情地向外伸張著，好似有無窮盡的活力；就是他的腦中，此時都清明如鏡，能夠有條不紊地將他的領域反饋回來的信息快速甄別，那種天地盡在方寸之間的感覺，十分之玄妙。

他的六識，也在領域的作用下，直接感應天地。

他的領域甫一展開，那遠處的八雙眼睛，便驟然拉了靠近過來。

商陸甚至聽到了那些眼睛的主人，惡狠狠地磨牙的聲響，如同刀劃玻璃一般刺耳難聽。

“桀桀桀——”

一聲聲怪叫由遠及近，只在片刻之間，那八雙血色的眼睛，已經聚攏在了商陸的周圍一米處，商陸甚至可以聞到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重腥味。

而那八雙眼睛下的面孔，也著實讓商陸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