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手腳麻利，看似細(xì)胳膊細(xì)腿，拎著兩壇酒跑上樓卻一點也不磨嘰。

樂天明明只要一壇，那姑娘卻搬來兩壇，倒是殷切。酒錢事小，喝壞了樂天可怎么辦？劉禹錫心想。

“姑娘，我朋友已經(jīng)喝了很多了，麻煩你把另一壇給別人吧。”劉禹錫從中挑了一壇酒味淡一點的留了下來。

“嗯，好！”

“麻煩再拿兩個新酒杯。”

“好！公子稍等片刻。”

劉禹錫坐到白居易身旁，打開了那壇酒，往酒壺里倒的時候故意灑出去一些，酒壺里的酒再往小巧的酒杯里倒的時候又故意灑出去一些。

白居易昏昏沉沉的爬在酒桌上，目光迷離，看不真切劉禹錫的小動作。

“樂天，雖然這酒不烈，但是喝多了也傷身，這一壇咱們分著喝好不好？”

“嗯……”白居易輕聲應(yīng)著，接過劉禹錫遞來的酒，“你剛剛和她說我是你朋友……”

聽到言語里的一絲落寞和不滿，劉禹錫解釋道，“對外人的措辭而已，你當(dāng)然比朋友更重要，更特別！”

白居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盈盈說到，“這酒沒你的嘴甜。那你再說說，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是……”劉禹錫思索著有什么詞能形容他們的關(guān)系——摯友？青梅竹馬？還是別的什么……

“是家人！”白居易搶先回答，“以后記得這么說。”

“好！”劉禹錫不禁眼眶濕潤了，“今年中秋，我們都是和家人一起過的！”

“傻瓜……”

喝醉的樂天果然不好應(yīng)付呢……劉禹錫如是想。

乘興而歸的時候，繁華熱鬧的街道上已經(jīng)沒了人影。深夜的春滿樓主營的就是別的行當(dāng)了，一行人便趁夜色御劍歸去。

柳永架著睡著的蘇軾，對杜甫和劉禹錫說：“幸虧了二位酒量好，不然晚上可回不去了！”

“我倒是習(xí)慣了……”杜甫側(cè)過頭看了看背上半夢半醒的李白，“不過原來酒量不行的不止師兄一個！”

“是啊……”劉禹錫看著懷里熟睡的白居易說到。

海風(fēng)吹碎碧琉璃，月影搖落知秋意。現(xiàn)在正是賞月的最好時候，可惜有的人只能在夢里賞月了。

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海閣，杜甫將結(jié)界打開一個口供他們進(jìn)出。

海閣今晚也是寧靜的，互相作別之后他們各自回了住處。

劉禹錫將熟睡的白居易抱回房間，放到床上，幫他脫掉一身酒氣的衣服，蓋上被子，準(zhǔn)備回自己房間。

忽然，一雙手將劉禹錫拽回床上。

原來是白居易醒了，劉禹錫以為他是清醒了過來覺得哪里難受，就問到：“樂天是不是想喝水？我給你倒。”

“別、別走……”白居易聲音很小，“夢得……”

劉禹錫將耳朵湊到他嘴邊聽他在說什么。

“乖，哥哥唱歌哄你睡！”

劉禹錫欻得紅了臉，看來樂天還是不清醒。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我現(xiàn)在不用了……”

劉禹錫聽見白居易哼唱著過去童謠，思緒回到兒時，那時自己非要耍賴求白居易給他唱歌，自己卻總是沒聽完就睡了過去……

聲音雖然變了，但是那種溫暖仿佛一點都沒有改變。

算了，今晚就這樣吧！劉禹錫順勢鉆到被子里，靜靜看著白居易——多漂亮的一張臉，遠(yuǎn)看近看都完美無瑕，尤其今晚，似乎格外的好看！喝醉酒的樂天，雖然難招架，卻依舊討人喜歡。

八月十六，又是日上三竿才醒，白居易從熟悉的床上醒來，頭痛欲裂。

怎么辦？自己完全想不起昨天晚上被李白灌完酒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

“夢得！”白居易下意識的呼喚劉禹錫。

很快一陣腳步聲傳來，劉禹錫推門進(jìn)來：“樂天你終于醒啦！快收拾收拾出來吃飯吧！”

說著，他給白居易遞了一身干凈的衣服。

“我睡了這么久嗎？昨晚你送我回來的？”

“是啊！你都喝成那樣了！”

“我喝了多少？”白居易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滿打滿算有一壇吧！”劉禹錫看白居易迷茫的神情，反問道：“昨晚的事你該不會什么都不記得了吧？”

白居易扶額，“恐怕是的……所以昨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可能喝那么多酒？”

現(xiàn)在擺在劉禹錫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如實報告，告訴樂天他酒品比李白還差，昨晚是如何調(diào)戲自己的，這樣樂天以后對酒會更加避之不及，能有效避免此類情況再次出現(xiàn)，而且更加健康；二是稍加修飾，只告訴樂天他昨晚即興創(chuàng)作了一首曲子，引得整個春滿樓的人連連稱頌，并且覺得酒其實味道不錯，這樣自己以后還會有機(jī)會見到樂天酒醉的模樣。

聽話懂事的孩子應(yīng)該會選第一種，但今天劉禹錫不想懂事了，他甚至沒多考慮，就選擇了第二種答案。

白居易聽劉禹錫說完，松了一口氣，但是也遺憾的說：“可惜我不記得曲調(diào)了，如果能把譜子記下來就好了。”

“放心吧樂天，我記著呢！我可以唱給你聽。”

吃完午飯過后，劉禹錫又幫著白居易復(fù)盤樂譜。因為吟唱出來的旋律只是簡單的聲調(diào)，要達(dá)到好的演奏效果，還要反復(fù)斟酌節(jié)奏、力度和彈奏方式。

“終于把樂譜寫好了，只剩取個好名字，它就是一個完整的作品了！”白居易伸了伸懶腰。

就在白居易思索去什么名字好的時候，忘歸上刻的那段樂譜忽然發(fā)起了光，一身雪白華裳的忘憂從封印里出來了。

“好漂亮啊！”劉禹錫驚嘆道。

忘憂柔和的向劉禹錫笑著行了禮，自報家門說：“奴家名喚忘憂，是主人的仆從。”

“忘憂姐姐……你好……我叫劉禹錫，字、字夢得。”劉禹錫有些害羞的打招呼。

“我還沒來得及向夢得說你們的事呢，忘憂你怎么自作主張出來了？”白居易問道，他想自己主動告訴劉禹錫這些，而不是讓劉禹錫看到她們再來問自己。

“請主人恕罪，忘憂有事情稟告。”

“那就先講吧！”白居易語氣雖平和，但已經(jīng)有了主人的威嚴(yán)，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向呆呆的劉禹錫，帶著些歉意地說：“我待會兒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忘憂相貌清冷，可現(xiàn)在眼角眉梢中流露的興奮直奔那新作的樂章而去。

“主人新作的樂曲，可否讓忘憂來取名？”忘憂解釋道：“這曲子音律卓絕，若由奴家賦名，便會沾染樂神大人的神力，從而產(chǎn)生無與倫比的力量。之前教您的《御靈》便是由此而來。”

“如此甚好，你也終于能有新收藏了，”白居易點頭同意了。他也發(fā)自內(nèi)心為忘憂高興，被封印了這么久，終于又能履行自己的使命了，一定很高興吧。

于是忘憂捧起白居易剛剛寫就的樂譜，她潔白的手指撫過的樂符變成一片片雪花飛舞在空中，然后有序的排列起來，忘憂輕輕哼唱了兩句，雪花便凝聚成了一小片晶瑩剔透的玻璃，樂章以及它的名字——《瑤光》——都刻在了上面。

“恭喜主人，此曲能壓制鬼魅邪祟，愿您往后能派上用場。”

話音剛落，那片玻璃又變成了兩篇雪花，一片飛入了琵琶中，另一片飛到白居易眉心，融化了。

“用法我記下了，下次可別自作主張出來了，我現(xiàn)在還沒辦法保護(hù)你們，所以必須先隱瞞你們的存在。”

“是，奴家這就告退了，敬祝主人安好。”忘憂向白居易和劉禹錫依次行禮。

“這就要走了嗎？”劉禹錫起身問，“都沒來得及好好認(rèn)識。”

忘憂躬身點頭，“后會有期。”說完便化作一縷飛霜進(jìn)入琵琶中。

“是喜歡忘憂嗎？”白居易打趣的問到。

“沒，我才不相信一見鐘情呢，我喜歡日久生情。”劉禹錫果斷否定，“只是那么好看的人，真是人間少有。”

“因為她就不是人啊？按年齡算啊，莫說你叫她姐姐，叫奶奶都不夠。”白居易揉了揉劉禹錫的碎發(fā)，“她應(yīng)該算半個神女吧，所以很漂亮。”

“你娘留給你的琵琶里住著一個神女！還叫你主人！”劉禹錫吃驚的張大了嘴。

“噓，小聲點！”白居易做出示意安靜的手勢，“是兩個哦！”

擇日不如撞日，盡管劉禹錫可能也一時消化不過來這比話本小說還離奇的故事，白居易也決心不瞞著劉禹錫，他們二人本來就要相互扶持，劉禹錫將自己獲得第二個元靈鑒的事率先告訴了自己，毫無保留，自己也不該對他有所隱瞞。

忘憂也正是能感受到到自家主人這份心才敢當(dāng)著劉禹錫的面現(xiàn)身的。

從某次仙法課上初入忘歸中的世界，到自己如何與忘憂結(jié)契，再到忘憂和思?xì)w的身份、經(jīng)歷，白居易事無巨細(xì)的告訴了劉禹錫。

聽完這漫長的故事，劉禹錫只是目光堅定的告訴白居易：“樂天，我支持你的決定！有我在，你不必一個人抗下這么大的責(zé)任，雖然這是屬于你的機(jī)緣和試煉，但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幫你的。”

“謝謝你，夢得。我就知道，我永遠(yuǎn)可以相信你。”

白居易覺得現(xiàn)在氛圍剛好，應(yīng)該有一個鄭重的擁抱，就輕輕抱了一下。

“當(dāng)然啦，我們是家人。”劉禹錫笑著，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什么？樂天你想好了嗎？”

“既然已經(jīng)通過了測試，我們接下來的目標(biāo)就是‘冥昭秋試’了。”

“那是什么？”劉禹錫問道，“聽名字感覺挺有意思的！”

“不清楚，趁天色還不晚，找季蘭姐問問吧。”

按照慣例，此時李冶還在海棠苑練武。他們找到李冶時，正式夕陽西下。只見李冶手持一桿纓槍，回旋轉(zhuǎn)身、攔拿突刺，每個動作都精準(zhǔn)有力，而身形卻靈動輕盈。

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也自當(dāng)李冶這般獨特的女子配得上這般的夸贊。

二人不忍打擾，只等她收了招式，擦完汗水休息的時候才上前問候。

“你們來啦！昨天跟小七出去玩得高興嗎？”李冶神清氣爽的和他們打招呼。

“不好說，太白兄灌了我一整壺的酒，我之后就什么也記不得了。”白居易率先回答。

“看來你是屬于會喝斷片兒的類型呀！”李冶笑著點點頭，“夢得你呢？”

“我感覺還挺有意思的。酒喝得不算多，也沒喝醉。”而且見識到一些不可多得的新鮮場面，不過這就不必說出來了。

李冶摸了摸劉禹錫的頭，“果然夢得是乖孩子，沒叫小七給帶壞了。”

“季蘭姐，冥昭秋試是什么啊？”劉禹錫順便問道。

“冥昭秋試啊，可是很好玩的！不過三年才舉行一次，今年恰好趕上了，想?yún)⒓訂幔俊崩钜焙鋈慌d致勃勃。

“嗯，這是閣主的意思。”白居易點點頭。

“這樣啊！”李冶回憶起白居易來海閣的目的，“那你可得好好表現(xiàn)了，這是一場純粹的實力比拼！”

李冶給二人大致介紹了秋試的規(guī)則。

已經(jīng)獲得元靈鑒并且自愿參加比試的外閣弟子會被隨機(jī)分為“冥”與“昭”兩組，“冥”組執(zhí)黑棋，“昭”組執(zhí)白棋。

兩組每一回合各選一人進(jìn)行比試，勝利的一方則有資格落一子，先連成五子的一方獲勝。

若棋子用完仍未決出勝負(fù)，則用自己的棋子替換對方的棋子，但必須打敗對應(yīng)的執(zhí)棋人，被擊敗的人從棋盤上撤子之后仍然有資格再次通過比試落子。

整個海閣的人都可以觀賽，內(nèi)閣的五位長老和蕭關(guān)營的首領(lǐng)都會出席，這是有意進(jìn)入內(nèi)閣或蕭關(guān)營修行的外閣弟子展示自己能力并且認(rèn)識各位長老的絕佳機(jī)會。

“五子棋！我喜歡！”劉禹錫興奮的說道。

“原來如此，這冥昭秋試既考驗謀略又考驗實戰(zhàn)，不僅不會因為比試傷和氣還能考驗合作能力，以旁觀者的角度，觀賞性也極強(qiáng)，真是了不起的主意！”白居易由衷稱贊著。

“閣主聽了你這些話會很高興的，畢竟這就是他想到的主意！”聽到白居易的稱贊，李冶不禁感嘆道，“唉！可憐的閣主啊，每天不知道有多無聊才能想出這些解悶的法子。”

劉白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季蘭姐夸人的方式總是那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