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笙和桃酒這才發現屋內帳后還有一人安安靜靜坐在榻上，聽他們爭執。

曹奐起身，掀開垂著的幕簾，露出他那張書卷氣的清秀臉龐。莊笙見過桃酒的沒正形，見過文冀的沉穩，見過文鴦的嚴肅，見過逢八面的圓滑，就是沒見過這種一看便是讀書讀了很多年，連眼角唇梢都是書香的男子。

“讓王爺見笑了，一點小誤會，奴家會盡快解決。”萬斛夫人朝曹奐福了一禮。

見有外人在，莊笙收斂了些怒氣。這時，門外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沖進來，急的滿臉是汗：“夫人，您快去瞧瞧，有人鬧事！”

嬌靨帳今日是接二連三的出事，剛送走文虎妃怡，迎來陳留王，現在又來了鬧事的。

萬斛夫人見桃酒莊笙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這邊怕也是沒完。她輕嘆一聲：“二位，奴家處理完手邊的事，定會給二位一個交代，如何？”

樓下瓷器碎裂聲和男人的破口大罵聲，提醒樓上幾位大堂現在的慘烈狀況。莊笙點點頭讓開路，萬斛夫人這才跟著小丫頭急急忙忙走出去。

華燈初上，嬌靨帳剛開門迎客，便已客似云來。花團錦簇的姑娘們陪在那些尋求消遣的男人們面前，本應露出最妖嬈的笑容伺候客人，可惜此刻各個面如土色，尋歡作樂的男人們也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站在大堂中央，指揮打手砸爛桌椅，打碎物什的少年。

那少年扯著脖子罵道：“今日，老子必須要玄機姑娘接客，什么身體不適，敢用這蹩腳的借口敷衍本候。老子砸了這家店倒要看看玄機會不會出來見人。”

原來這少年名賈正，是當朝尚書令賈充的兒子。賈充為晉國的建立曾立下汗馬功勞，加上他為人諂諛，很會討好晉帝，女兒賈南風也嫁給太子，貴為太子妃，在整個晉國說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晉帝感念其功勞，賜他一子關內侯的爵位。雖關內侯沒有食邑，但對于沒有任何軍功的年輕人來說已是無比的尊榮。

結果這侯位便落在深受賈充喜愛，最小的兒子賈正身上。

少年得志，家族庇護，將這孩子的脾氣秉性縱的無法無天。洛陽城的美人能禍害的都禍害完了，聽說長安的四大花魁艷名遠播，便著急忙慌地趕了過來。

結果這小子不知什么獵奇的口味，其他花魁都看不上，就想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玄機姑娘。可就在不久前，玄機施法偷窺莊笙桃酒二人的幻境，中途被外力打斷，遭到反噬，正在房間調息，便打發小丫鬟推了賈正的邀約。

從沒被拒絕過的賈正怎能忍的了這口氣，當時便發難，讓一幫手下打砸嬌靨帳，剩下三位花魁極力周旋無果下，派了個小丫頭通知萬斛夫人前來主持大局。

萬斛夫人看著自己這么多年辛苦經營的嬌靨帳變得一片狼藉，內心恨極，面上卻還是掛著笑意，她停下輕搖的團扇，打圓場道：“小侯爺，您看這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家，侯爺能給奴家個面子，消消氣，不就是想見玄機嗎，稍后奴家為您安排！”

莊笙和桃酒也下了樓，見識到什么叫囂張跋扈，什么叫肆無忌憚。

賈正眼珠子滴溜溜圍著萬斛夫人打轉，示意手下停止打砸，皮笑肉不笑道：“你這婦人若是再年輕個十年，本侯倒也看的上，既然老板娘開了口，本侯就在這等著玄機姑娘，本侯今日倒是要看看這玄機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天香國色，需要日日帶面紗。”

萬斛夫人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主，招呼了小丫鬟附耳囑咐幾句便讓其通知樓上的玄機。

其他三位花魁想到玄機的臉，幾分焦灼在心頭，蘇婉婉走到萬斛夫人身邊想說什么，被她一個手勢打斷，只得止住話頭。

桃酒小聲對莊笙說道：“這玄機恐怕就是用熏香制造幻境的人。”

“你怎么知道？”莊笙好奇。

“你別忘了我也是修煉者，雖著了道，但也知制造引導此等幻境需要心無旁騖，不可中途打斷，你我都在外力的協助下掙脫幻境，施術者必遭反噬。”

“可你怎么推斷是玄機呢？“

桃酒神秘一笑：“聞出來的！”

“什么？”莊笙瞪大眼睛盯著桃酒直挺的鼻。

“其實這嬌靨帳的最大秘密便是老板娘和四位花魁為食夢貘所化。”

“食夢貘？”莊笙聞所未聞，好像自從她出了文府，接觸的都是稀奇古怪的事物，是不是應該感謝桃酒為她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呢。

桃酒孜孜不倦地為莊笙灌輸著神奇的知識，“食夢貘為上古神獸，靠食人的噩夢為生，其實對于那些被噩夢糾纏的普通人來說，食夢貘的出現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隨著亂世到來，人口驟減，偏安于一域的食夢貘也被迫來到繁華的城池尋找新的食糧。估計她們也發現我桃子精的身份，才故意引我們進入幻境，探查我們的虛實，如不出所料，我們內心最痛苦最難過的記憶都被她們窺視的一清二楚……”

莊笙忽然想起那個巨大的絞刑架，自己和整個文氏家族吊死在絞刑架上，那一個個青紫的臉龐……她忽然抖了一下，不敢再回憶這些，也許只是噩夢，也許一切只是噩夢……

“你怎么了？”桃酒發現莊笙臉色不對。

“沒……沒什么！”她回過神，不再糾結于幻境中的場景，“你還沒說怎么聞出來的呢？”

桃酒得意一笑道：“食夢貘既為獸，自然有獸的特點，她們身上會散發一種特殊的騷臭味，清楚自己身上這一特性的女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子怎么會不在意，所以她們擅制香，就是為了遮蓋身上的那股味。可惜她們沒想到，這招對普通人有用，對我嘛，自然是沒用的，在場這四名女子味道濃烈，證明修為極好，而樓上那抹味淡了許多，顯然受過重傷……”

“你是屬狗鼻子的嗎？”莊笙真沒想到，桃酒眼力極好就罷了，連嗅覺也如此靈敏。“你都聞出來她們是食夢貘，怎么還會著了道？”

“我……那是想看看她們準備耍什么花樣，誰知香有問題！”桃酒自然不能承認食夢貘沒什么攻擊能力，所以自己掉以輕心了。

“出來了，玄機姑娘出來了！”大廳內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皆是精神一震，盯著那纖瘦裊娜的身姿翩然而至。

萬斛夫人搖著團扇笑著道：“小侯爺，不如上二樓雅間讓玄機為您撫琴一曲，如何？”

賈正擺擺手，“本侯今日心情不好，玄機姑娘若是答應本侯一件事，本侯便饒了你剛才的不敬之罪。”

玄機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旁邊小丫鬟伶俐地扶助她的手臂。

清冷的聲音響起：“侯爺請說！”

“當著眾人的面將你面紗揭下！”

“什么？”其他三位花魁驚呼。玄機，玄機的臉……

玄機一陣苦笑，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她低頭，素手輕輕解開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