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邑澄
錯把陳醋當成墨,寫盡半生紙上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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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凱看著易烊千璽帶著風塵仆仆,急忙的推開了門,沖進長廊內的最末端的一個診療室,小心翼翼的把沈厭安置在柔軟的診治床上,眼神慌亂。
是之前被催眠的那個女孩。
“什么時候可以開始。”低啞的嗓音在偌大的房間里徒然響起。
王俊凱看著沈厭蒼白的面容,沉默了一會,面上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嘴角吐出的話語卻無比沉重。
“你確定要繼續?無論結果如何。”
語音剛落,本就緊皺的眉毛皺褶的痕跡更深了,易烊千璽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勾人的杏仁眼里滿是寒霜,周遭的空氣在瞬間仿佛凝滯了一般,壓強無端的從易烊千璽身上散出。
“別廢…話。”吐出的話語即使在喉間時就盡力壓制自帶的顫意,最后一個節拍卻依然把男人無盡的悲傷泄漏出。
見易烊千璽下定了決心,王俊凱也不再多言,畢竟他只是個醫生,不便干涉人家的家事,“你去大廳的座椅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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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噠,滴答”的聲音籠罩在寬闊的空間里,是液體與地板摩擦,碰撞發出的聲音。
我端坐在椅子上,努力的想睜開雙眸,卻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靈魂是被囚禁了嗎。
許是因為少了可以依靠的視覺,我的聽覺,觸覺變得無比敏感。
耳畔隱隱約約撲捉到一聲極小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師傅!”
“你打游戲好厲害啊,要是我有你一半的靈敏度,也許就不會被人虐得這么慘了。”
那聲音忽遠忽近,一波又一波的對話聲,生生不息的在空間里回蕩著,空靈而安靜。
“沒事,我護著你。”
這是易烊千璽的聲音,低沉且富有磁性。
等腦袋轉過彎后,我才意識到只要是關于他的事物我都會在第一時間內做出反應,哪怕,他已與我無關。
愛意,早已刻進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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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師傅…你你你你真的是易烊千璽。”
“嗯。”
“……”
“怎么了?”
“沒事,我我我就是…心里…有點…緊張。”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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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在一起了?”
“你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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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我吃過了,你要想吃我給你買就是……”
“我知道。”
“啊?”
“知道你吃過,很甜。”在法庭上讀不懂的眼神在這一刻,似乎有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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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易烊千璽你快來救我。”
“啊……我又死了。”
“沒事…我幫你殺他。”
“我會不會太拖你后腿了啊。”
“有自知之明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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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千璽哥哥的小女友?”在聽到這個聲音時,即使和這個聲音的主人未曾謀面,我卻仍覺得背后傳來一陣陰冷。
“你們要干什么!”
“給我扒!”突地,我下意識的把臉扭向一邊,似是想躲避什么。
那些沉寂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似乎要破殼而出,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條線把這些東西串聯起來。
我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手心在不知不覺中裹上一層粘稠的液體,我不想往下想,也不敢想。
“啊啊啊……你放開我…不要…求求你…放開我我……”女孩悲戚的哭泣聲猝不及防的沖進我耳蝸,腦袋一陣刺痛。
“讓你這個小貝戈人再學小三勾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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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孔愈來愈溫熱,周圍的一切包括眼角突然濕潤都像是在預示著什么。
“誒誒誒…聽說了嗎?李橘熙被教訓了。”
“她人不是挺好的嗎?怎么會……”
“她跟她媽一樣做了三,聽說是被捉奸了。”
“啊!她原來是這種人啊!”
“噓……小聲點她來了。”
“怎么,敢做不敢被人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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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厭,我終于找回你了。”
“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不好,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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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燕窩,快,過來吃。”
“你以后想要什么跟媽媽說,媽媽都會滿足你。”
聽到這里,我的嘴角已經變得僵硬,依稀可以透過我嘴角不斷呢喃著的不,望見我的崩潰和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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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璽!我做噩夢了。”
“我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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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辦……病情好像越來越重了,易烊千璽會不會因此不愛我了。”
看不清的面容終于揭開了面紗,低低的呢喃聲卻突然變成大聲嘶吼。
“不!”
我曾不止一次在夢里夢見這些情節,當時還因為覺得聲臨其境而感到一陣惡寒。
在倏然間,那些躲在暗處的,細小的,尖銳的藤蔓像是受到情緒的滋養,傾巢而出,迅速的越過地面,在我身上攀爬,蜿蜒著,繞起的藤蔓纏繞在我的四肢上,它美麗的刺,一根,一根的,密密麻麻的,深深的,扎入我的肌膚,深入骨髓。
那些費勁全力才堪堪遺忘掉的回憶在瞬間充斥而出,溢滿每條神經,就像被填滿的一整張演算紙,沒有一絲的空隙。
周圍可吸的氧氣越來越少,疼痛在細胞肌層受到攻擊后蔓延過全身。
我的臉色快速的由黃變紫再變白,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的從毛孔里冒了出來,又從皮膚上滑落。
在腦袋還沒完全被疼痛支配時,我努力的把被藤蔓固定在右側的手晃動起來,用猛烈的動作撕扯掉身上的束縛,在觸碰到左手手腕上的瘢痕時。
一切猜測都有了證據。
李橘熙是我。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割腕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這樣的故事情節,雖然狗血,但在挨上了精神分裂癥和校園暴力這兩條標簽后卻大幅度提升了可信度。
在有了強有力的證據后,登頂的憤怒,憎恨在瞬間墜崖般下降,突然變得平靜,不知是好是壞。
我沒有哭,沒有笑,只是任由藤蔓爬滿我的身體。
等我想再次睜開雙眸看看周遭環境時,眼皮上的重力突然消失,周圍的一切都明朗了起來,我清晰的看見纏在身上的藤蔓刺入身體的速度加快了,我看見攀附在我鼻骨上的藤蔓,在我抬起眼皮的那瞬間,向我襲來,我麻木的等著眼珠傳來的痛感,感受著血液緩緩從我的身體里流出,蝕骨的痛意在充斥在血肉之間。
在腦袋被戳穿的那刻,我終于明白,李橘熙為什么在死的那刻說恨易烊千璽了。
因為,我曾因為他見過陽光,感受過人間的美好,但也因為他,我再次落入懸崖峭壁。
我不能披荊斬棘,但我也不想再恨任何人了,怪我懦弱,怪我癡迷,怪我無勇無謀。
就讓我平靜的死去吧。
不管是在幻境中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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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沈厭突然勾起的嘴角,幅度中似乎蘊含春日的暖陽。
王俊凱突然愣住了,回過神后快速的連接設備,想用電擊刺激她的意識,讓她醒來。
沈厭的眼眸微微顫抖著,連帶著睫毛都有了幅度。
不要放棄,千萬不要放棄。
王俊凱的薄唇緊抿,拿著儀器的手隱隱可見的顫抖,他在慌,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沈厭會就此死去,額間的汗水在聚集成一定程度大小的汗珠時迅速滑落,就像,她的生命力。
沒動了?沒動了。
王俊凱看著沈厭的眼皮趨于平靜,嘴角的笑像是諷刺。
他不甘,心里那股子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過了良久,他才把白皙的手伸出,在觸碰到她鼻端的那刻。
王俊凱發現。
她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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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凱腳步剛踏出治療室,聽到動靜的易烊千璽連忙抬高頭詢問道。
“情況怎么樣?成功了嗎?她什么時候可以醒?”
王俊凱斂眉低目,神色莫測,辨不出是什么情況。
慌亂,和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在遲遲沒有收到王俊凱的回應后源源不斷的從心口溢出。
王俊凱倪了一眼易烊千璽,微微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開了口。
“她不想活。”聲線中帶著一絲顫抖。
清冷的聲音從耳蝸呼嘯而過,易烊千璽從來沒有一刻像覺得,世界很靜,從沒有一刻,世界變得這么安靜。
他抬眼看向通往診治室的那個長廊,立于盡頭處的房門微微敞開,仿佛是在宣告著生命的逝去,他快速跑去,腳步與地板劇烈摩擦著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有些突兀。
王俊凱沒有追過去安慰,給足了空間。
修長的手輕松的把擋在面前的門推開,入目的是女孩安靜祥和的面容,微紅的嘴唇因為長時間沒有吸收足夠的水分而有許多道裂開的紋路。
易烊千璽緊緊的盯著她,眼神中是掩蓋不住的嘲弄,動了動唇很久才說道。
“我來…遲…了啊。”
眼底的淚在聲音出來那刻潰不成軍,心底好像有股海嘯在作祟,難過蔓延至喉腔,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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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在兩刻鐘后,沈父沈母聞訊而來,渾濁的眼底漫過濃烈的悲傷。
在進入房間,看到躺在病床上枯瘦的女孩后,努力抑制的難過終于止不住了,胸腔內的心臟突然難受的發麻。
沈父輕輕的擁住她,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安慰著,聲線卻止不住的顫抖著,“沒事的,沒事的。”
沈母在他的懷中低聲抽泣,溫熱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襯衫。
他想說厭厭會在天國過著美好的生活,不會再有痛苦,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他對沈厭的愛并不比沈母少。
“我不該啊…不該聽信謠言,就算小厭真的瘋了,我也可以養她一輩子,我為什么這么固執己見的想把她治好。”
“我可憐的女兒啊…就連她吃的最后一口食物的暗含著算……”計。
話還未說完,沈母就因為激動過度哭昏過去了。
沈父在把沈母公主抱抱出房間之前,冷聲對易烊千璽說,“以后,別出現在我們家面前了。”
易烊千璽沒有說話,默聲應下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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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的那天易烊千璽遠遠的看著,沒有走近,離開后,他來到“沈厭”最喜歡去的那片海域。
遠遠的,遠遠的,他看見。
她被撒出,撒向這片海。
他想,她自由了。
而他的青春也如同她的消散一去不復返了。
我們都回不了頭了。
微風輕輕搖曳,陽光穿過樹葉斑駁在地面,宛若一幅幅剪影畫,可這樹底下再沒有坐著那個眼里閃過狡黠的女孩了。
我真希望那個夏天的我們就是劇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