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猜
- 夜合鎖
- 三青娘子
- 2734字
- 2021-11-25 22:21:27
石湖中居住著兩條橫公魚。
六百年前,神魔大戰,天地蒼涼。
神界這一戰,封印了魔獸屈劍,獻祭冥王滄嵐,將戰神跡元打入輪回,毀了一整座望君仙山,又給人界帶來足足百年災難。
如此一來,六界紛紛對神界不服,眾神也再沒有多余的心力掌管六界,便召回所有天下神獸,欲關閉天界大門。
“那時我和長錦還小,靈力不足,待到感受到天界召喚之時,天界大門已經關上了。”銀緞趴在水底一塊石頭上,長長的魚尾拍打著水面,激起一層層水花。長錦還在昏迷,躺在她的身邊。
秦攸洺與祁鳶在岸邊并排坐著,四條小腿在水中隨意滑著。秦攸洺道:“可我聽說,天界的最后一道門是兩百年前才關的,你們總不能四百年后才反應過來吧?”
銀緞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兩百年前封鎖的度化臺,是由鳳神和凰神共同把守,專門懲罰犯罪天神所用,名為‘度化’,實則‘墮神’。”
秦攸洺摸了摸下巴:“墮神啊……倒是從未聽說過。”
“你一個人族的小屁孩,自然什么都沒有聽說過。”
長錦不知什么時候蘇醒過來,翻了個身。
秦攸洺笑了笑,從身邊又摸出一塊石頭,朝著空中扔了扔。
長錦一個激靈鉆進了水底。
銀緞搖搖頭,道了一句“告辭”也匆匆追了上去。
秦攸洺撓了撓后腦勺,回頭望著祁鳶:“那條公魚好像對我的意見很大。”
祁鳶道:“你身負重傷,體內污濁,長錦最是聞不得這些。”
“原來是這樣。”
秦攸洺胳膊向后撐著,仰著身子望了望天,打了個哆嗦。
祁鳶起身將衣服扔給他:“夜間風涼,回去吧。”
“好。”
待到秦攸洺衣服晾干,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后山山路崎嶇不好走,又因棘英花的荊刺到了夜里便帶著劇毒。祁鳶想了想,便轉身伸出手。
秦攸洺笑道:“怎么了?”
“不好走,我帶你。”
小女孩臉映在月華之下,本是一臉稚嫩,卻掛著一絲沉重。
他不多問,便乖乖將小手遞給了她。
后山的棘英花如成了精一般,專門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根根尖刺如同毒蛇的尖牙一般厲害,閃著光地要等著飽飲鮮血。
兩個幼小的身影在山間晃動,山石絆腳,只有那一雙緊緊握住的小手,從未松動過。
秦攸洺呆呆望著眼前的身影,張了張口:“小鳶。”
“何事。”祁鳶頭也未回。
“你可知道在我們人族,男女二人若是牽了手,是算什么嗎?”
他這話問出去,直到出了棘英花叢都沒有聽到回音。
腳步踏進月光里,祁鳶才頓下腳步,回過頭來:“算什么?”
“啊?”秦攸洺被她突然問愣。
祁鳶不語,舉起二人拉著的手晃了晃。
秦攸洺笑了出來,剛要說,卻發覺面前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兒。
“什么人!”
秦攸洺不知道哪里來的下意識,將祁鳶護在了身后。
那人影兒緩緩走了出來,因站在墻下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雙眼睛散發著幽幽綠光,帶著迫人的威力。
祁鳶看清,急忙松開秦攸洺的手,走向前低頭道:“阿娘。”
胡英從黑影中走了出來,眼睛盯住秦攸洺尚未收回的手,神情意味不明。
祁鳶道:“阿娘好些了。”
“嗯,”胡英冷聲道,“近日可做功課了?”
祁鳶老實回答:“只抄了書,未做功課。”
胡英走近,居高臨下,“我不過養了幾日,你就如此憊懶?”
“孩兒知錯了。”
胡英低眸看著她,伸手扯了扯袖子。她這個動作卻叫秦攸洺暗地里一個激靈,忙道:“小鳶近日是照顧我,今日也在后面練了。”
祁鳶見他一步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知為何,升騰起一股暖意,只顧側頭看著他。
明明是凡人之軀,為何總是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前,好不自量力。
心中想著,她竟然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胡英只冷眼看著,手在袖子里緊了緊,心中默念著青靈的話,終是沒有一巴掌將秦攸洺扇出赤霞鎮。
末了,她只對祁鳶說:“去徹月峰思過。”
“阿娘!”
祁鳶叫出來時,心中才來得及一緊,可惜現如今后悔已經晚了。
果然,剛轉過身的胡英又回過頭來,一雙狐貍眼睛更加深邃,說出來的話也越發無情:“你是想再也不出來了嗎?”
祁鳶看看秦攸洺,咬了咬牙,“那便煩請阿娘照顧好他。”
“小公子是客人,我自不會怠慢。”
祁鳶跪下磕了個頭,轉身又回了棘英花叢中去。
秦攸洺要追上去,突然腳底一軟跌坐在地上。
他抬頭看著面前的女人,只覺她明明該是傲然于世的仙女,偏偏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無盡的仇恨,這仇恨不在她自身,而是在他看向祁鳶的時候。
他又突然想起來,那天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祁鳶的那一刻。
那么稚嫩的臉龐,世間少有的絕色,明明嘴角含著笑,眼底卻總是藏著一絲清冷。
也就在那一刻,在那股清冷里,他仿佛穿越了許多年,看到面前這個人長大后的模樣,她總是坐在一根開滿紅花的樹枝上,眼睛呆呆望著遠方,只有當自己出現的時候,她才會露出笑來。
凡人之身無力,秦攸洺最終還是被丟盡了房里,胡英為表“貼心”,又因為他人族皇子的身份,特意派給他兩個小花仙伺候。
夜中無眠,秦攸洺趴在窗臺上,望著遠方的星星。
一陣風起,兩片樹葉飄落下來,剛好被秦攸洺接在掌心。
他將樹葉放在唇邊,一首曲子竟然悠悠傳了出來。
曲子清亮,穿越棘英花叢,傳到徹月峰上。
徹月峰在石湖之上,湖中水波乍起,竟然從其中走出一男一女。
那男子身穿火紅的衣裳,額心還有一處紅腫,女子著一身銀亮衣服,二者皆長相不俗,正是石湖中的那兩條橫公魚,長錦和銀緞。
二人相視一眼,一齊躍上徹月峰。
寒冰床上冷氣氤氳,祁鳶便身著單薄在上打坐。
聽到有人上來,祁鳶睜開眼睛,看清來人之后道:“何事?”
長錦和銀緞又對視一眼,終是長錦才開了口:“圣女,今日那位小公子,不簡單。”
祁鳶剛要垂下的眼眸又抬了起來,細想之下,復而又垂了下去。“我知道,他是人魔之子,自是不同。”
銀緞道:“若是魔氣也就罷了,長錦感知到的,卻是妖氣。”
“妖氣?”
祁鳶跳下來,他二者便匆匆跪了下去,抬頭看著她。
長錦又道:“是妖氣,只是若隱若現,像是被刻意壓制,所以平常人感覺不出來。”
銀緞也附和:“赤霞鎮常有妖仙行走,長錦又最擅識別六界之氣,所以一定不會有錯。圣女,赤霞鎮中雖然多是妖精修成的妖仙,卻向來不與妖界往來,若那位小公子當真與妖界有瓜葛……”
“閉嘴!”
祁鳶喝止住她,又問長錦:“會不會是,他會不會是只遇過妖界的人,所以沾染了妖氣?”
長錦道:“我本也有此疑惑,可若不是反復確認,也不敢深夜前來徹月峰叨擾。”
祁鳶背過身去,微微皺起眉頭,這副深沉的模樣實在與這張七八歲的小臉不相符。
她想了想,道:“回去吧,我自會稟明阿娘。”
長錦銀緞退下之后,祁鳶站在徹月峰頂,望著不遠處山坡之上那座燈火通明的住宅。
石湖之中,銀緞和長錦并排坐著,望著峰頂的少女。
銀緞問:“你說她小小年紀,能明白其中利害嗎?”
“別擔心,”長錦道,“圣女雖說只化形八年,卻是實實在在兩百歲的老仙女了。”
“什么叫‘老’仙女啊,再說她那兩百年不都是一顆蛋嗎?”銀緞嗔道。
“你懂什么,那時她便已經有了神識,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動而已。”
“哦,那還怪慘。”
“慘什么啊,”長錦長嘆一口氣,躺在身后的雪里,“兩百年而已,總比我們要好吧,一輩子都困在這石湖之中。”
銀緞回頭:“這樣不好嗎?”
長錦的眼睛只望著天空,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