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圍城
- 月明金書
- 波西米婭
- 5231字
- 2020-03-25 23:40:42
第二日,林小魚醒來后就陪著林敏去木屋外的雪地里堆雪人玩。
還在金陵的時候,每年冬天書香劍府的蓮花湖畔,都是大家伙堆雪人,打雪仗的地方。每次安生都是被師兄弟們攻擊得最慘的那個,而林小魚都是沖出來救場的。偶爾自己的頸脖上也會飛來林敏扔的雪球。她也不惱,只是拽著林敏往雪地里摁著撓癢癢。笑聲鬧聲回蕩在書香劍府的上空,林小魚至今回味起來也覺得那恐怕是她在書香劍府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了吧。
聽著林敏在自己身邊賣力地堆雪人,雖然時過境遷,只要人在,什么都還來得及。她笑了笑走上前,幫林敏一起堆那雪人的腦袋,突然一雙手指修長的大手伸過來,幫她們把雪人的臉捏圓一點。
林小魚轉過頭,只見祁戰笑盈盈跟她打招呼:“早啊,魚兒,你們在堆雪人啊?”
林敏笑道:“祁戰哥哥,你也來了,幫我找一個胡蘿卜,和兩顆黑葡萄,我要做雪人的眼睛和耳朵。”
祁戰從衣袖里摸出一個胡蘿卜和兩顆黑葡萄,在她眼前晃晃:“我早就給敏兒姑娘準備好了。”
林敏一開心,接過那胡蘿卜便往雪人的腦袋上插,笑道:“還是祁戰哥哥最貼心。”
“敏兒丫頭,你堆雪人玩怎么能不叫我呢!”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藥王在胡麗嬌的攙扶下也跟過來。
林敏趕過去扶住藥王道:“藥王爺爺,你快來跟我們玩。你看看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藥王樂呵呵圍著那雪人轉了一圈道:“敏兒丫頭,你這雪人好看是好看,不過缺了點東西。”
林敏道:“什么東西。”
藥王把頭上的鹿皮小帽摘下,戴在那雪人頭頂。那雪人看起來便如藥王這般憨態可掬。
突然嗖的一聲,藥王的脖子上被林敏拋進一個雪球。
林小魚大驚,畢竟藥王也是百歲老人了,這打雪仗的玩意還是經不起折騰,便呵斥林敏道:“敏兒,不許無禮。”
藥王哈哈大笑道:“無妨無妨。”林敏也道:“師姐,你看,藥王爺爺都不追究呢。”那個呢字還沒吐出口,突然大叫起來,原來一個雪球不偏不倚,正中林敏的左臉,此球正是藥王的杰作。藥王兀自在一旁樂得大笑。突然一個雪球也砸到林小魚的肩上,她急得回過臉來,祁戰歪著腦袋,笑嘻嘻地道:“魚兒,接招。”她可是書香劍府的首座弟子,怎么能被人攻擊還不還手,彎腰撿起一團雪仔,揉成團就沖祁戰面門砸去,祁戰一個閃身,漂亮地躲過了雪球的攻擊,不想腦袋竟被一個雪球砸中,胡麗嬌笑瞇瞇拍手道:“哇,我砸到祁戰哥哥了。哎呦,紫妖精,你干嘛偷襲我?”
一旁叉腰的紫音指著胡麗嬌大笑。
一時間雪球亂飛,眾人的笑罵聲響徹山谷,驚飛了松樹林上的白色雪鳶。
林小魚已經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只知道嬉笑打鬧的書香劍府那般愜意。
林敏見胡麗嬌往松林里逃,便用力把手里的雪球砸出去,大喊:“哪里逃?”
胡麗嬌一個下蹲,那雪球徑直而去,卻被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空中一掌擊得粉碎。
林敏大驚:“什么人?”
林小魚聽到聲音,迅速搶到林敏面前,警惕地望著松林的方向。只見狂風呼嘯而過遠處的白色地平線揚起滾滾煙塵,由點到面,好似有軍隊趕來,那松林里的白色影子越來越多,原來方才他們都穿了白色大裘匍匐在松林里,所以大家沒發覺。那最前的白影一個向前的手勢,眾白影紛紛向著林小魚他們而來。
胡一鳴推開木屋門大喊:“嬌嬌,快回來,是大周的軍隊。”
胡麗嬌一步一個踉蹌往回跑,那原來棲息在她肩膀上的白狐竟然一躍往那松林里鉆。胡麗嬌大喊:“小怪怪,你快回來。”
祁戰一把抱住欲往松林追去的胡麗嬌往回跑,迅速回身和林小魚背靠背而立。
祁燁也從木屋里出來,背上背著御魂古琴,手里多了眾人的佩劍,一個飛身躍到眾人身邊,林小魚迅速抽出瑞雪,死死盯著漸漸逼近的這些身著白色大裘的不速之客。
林敏突然指著木屋后面的雪地道:“師姐,那后面也有。”
林小魚回過頭來只見整個木屋后也多出一排排身著白色大裘的士兵,正在向他們靠近,白裘士兵將眾人圍住,卻不進攻,手也只是按住戰刀的刀柄上。
只見郭元懿從白裘士兵中緩緩走出來,狂風吹起他身上的素白雪裘,好似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一般。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盯著林小魚的臉,一言不發。
藥王怒道:“大周太子,來我不歸谷做客怎么也不招呼一聲?”又瞟了一眼越聚越多的大周軍隊,道:“還如此興師動眾。帶這么多人?是何意啊?”
郭元懿也不答話,一眾士兵身后走出來一個人,冷冷道:“孫逸前輩,太子殿下聽聞藥王谷孫逸前輩醫術了得,特來拜會。”
林敏大叫道:“爹爹!”
林小魚倒抽一口冷氣,說話之人正是書香劍府的掌門林國棟。
藥王道:“前輩我可不敢當,我可沒你這種殘害武林同道,還要殘害自家徒弟女兒的后輩。”
林國棟也不惱,只是微微對林敏一笑:“敏兒,到爹爹這里來。”
林敏看見林國棟的時候心里已經六神無主,這下親爹喊話,更加不知如何自處。她偷偷望了林小魚一眼,林小魚也望著她,林敏正欲上前,祁戰伸手一擋,攔住林敏,道:“敏兒姑娘,別上前,此人修習月明金書的邪門劍法,早已失了本心。”
藥王一把拉住林敏,往身后一藏,道:“林掌門,你用暹羅嬰靈修煉邪功,當心傷了自家女兒。敏兒丫頭聰慧機敏,還是跟在老夫身邊更安全。”
林國棟道:“藥王前輩此言差矣,月明金書的劍法乃南海前輩所創,本就是我書香劍府的嫡傳劍法,何來邪功之說。”
藥王捋須道:“好一個嫡傳劍法,南海樂府樂天樞修煉的月明劍法才是南海先祖所創,而你不過是把藏在月明金書里面的暹羅嬰靈的邪功發揚光大罷了。五十年前南海掌門樂洋漂洋過海到暹羅得來這嬰靈邪法,江湖都傳此法早已被樂洋毀去,卻想不到他藏在了南海至寶月明金書里。而你分明就是盜取金書后才發現的。不過老夫懸壺濟世百年,早已見得多了,修習邪法必遭反噬,古往今來無一例外。”
林敏也道:“爹爹,敏兒在這里很好,你還是回去吧。敏兒也不想嫁給鐵玉宏。”
林國棟沉著臉道:“敏兒,泰山派伙同三皇子謀反,已經被太子殿下殲滅了,如今除了掌門鐵幕華在逃,其余人等都以伏法,你不必再嫁給鐵玉宏了。”
林小魚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想不到威震武林的泰山派不過數日就被郭元懿滅了,大周太子的手段果然是連武林盟主都無法望其項背。這鐵幕華素來心狠手辣,剿滅其他門派的時候眼睛都沒眨過,以為自己三千錦衣劍客就能縱橫江湖,可如今卻被大周的軍隊圍剿,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果,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不過如此。
林敏道:“爹爹,那邪功您還是別練了,敏兒還是留在藥王爺爺這里安全,還有大師姐保護我。”
林國棟道:“敏兒,爹爹此次來就是來接魚兒和你回洛陽的。”
林小魚靜靜看著郭元懿的臉,卻看不出任何波瀾:“太子殿下,這都是你的主意?”
郭元懿終于開口說話:“魚兒,跟我回洛陽吧,我知道你最在意書香劍府和你的師傅師妹,只要你隨我回洛陽,書香劍府的所有弟子我都可以不再追究,好不好?”郭元懿的眼神懇切,語氣也不似以往那般自信,卻帶著一絲不確定。
祁戰笑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執著,不過我們不歸谷的路除了藥王谷的弟子,外人是萬萬進不了的,上次鐵幕華和林掌門造訪,也只是進了春谷。你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郭元懿左手一伸,一只白狐竄上他的肩頭,那白狐滴溜溜的紅眼珠格外顯眼。胡麗嬌記得直跺腳,大叫:“小怪怪,快過來,你怎么能上仇人的肩膀。”
胡一鳴卻出奇地平靜:“元懿太子果然好手段,想不到你竟然監事我這么多年。”
郭元懿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卻是冰冷異常的笑容:“一鳴兄果然還是最懂我的人。”
胡麗嬌一頭霧水道:“大哥,他在說什么?什么監事?”
郭元懿打了一個響指,另一只白狐從人群里竄出來,乖乖伏在他的金靴旁,還用那尖尖的小臉輕輕蹭那靴子上的金紋,好似諂媚的舞姬一般。
胡一鳴道:“嬌嬌,小怪怪可是元懿太子送你的,這白狐是昆侖山的珍寶,都是一對而生,小怪怪是雌狐,他肩頭上的是雄狐。雌雄雙狐,出入成雙。昆侖人亦把它們當成最好的向導,你用雄狐吸引雌狐,白狐的嗅覺最為靈敏,所以連腳印都不會留下的不歸谷就這樣被你攻破了。”
胡麗嬌滿臉疑惑,拉著他的衣袖道:“大哥,你在說什么,小怪怪出賣了我們?”
“元懿太子果然好手段,你把雌狐送給嬌嬌,大晉滅國后,我們逃進幽冥鬼府,以為脫離你的掌控,殊不知你早已派了白狐來監事我們。上次誘使小怪怪逃出幽冥鬼府,引誘嬌嬌落入三皇子的圈套,恐怕也是你有意而為之。”胡一鳴突然仰頭向天哈哈一笑,“想不到我堂堂大晉太子,滅國之后逃到幽冥鬼府亦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真是可悲可嘆,我胡一鳴真是輸得心服口服。”
郭元懿冰冷的笑容退去,那冷峻的臉上滿是剛毅,聲音不大,卻威懾十足:“胡一鳴,文韜武略你沒有一樣輸給我,你不過輸在這里。”大周高高在上的太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不夠狠。”
胡一鳴搖搖頭苦笑道:“是,我不夠狠心,也做不來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所以活該我被你滅了國。想來上次你引嬌嬌出幽冥鬼府,就是想殺我了吧,不過你卻發現我們和魚兒姑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于是你就把我們當成魚餌放出去,今日便用來逼迫魚兒姑娘,太子殿下好手段,就連我們兄妹二人的命也在你的運籌帷幄中。”
林小魚聽得兩人的對話只覺眼前的大周太子很陌生。她印象里的太子溫文爾雅,雖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上次在東宮,當胡麗嬌挖出那《大晉兵防布陣圖》時,她還覺得大周太子還是念舊情的,可如今看來,這一切不過都是他精心布局,為日后排兵布陣,鏟除異己開路。而她自己亦不過是大周太子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就連她的師傅,那個曾經伙同鐵幕華謀反的正教掌門,如今也甘愿做他大周太子的馬前卒,來這不歸谷做說客。真是諷刺至極。
郭元懿的目光轉回來,神情地望著林小魚道:“魚兒,跟我回洛陽吧,只要你做了這大周的太子妃,我保證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林小魚朗聲道:“太子殿下,魚兒感謝你的垂青厚愛,不過魚兒乃江湖一介草莽,舉止粗魯,亦不懂什么宮廷禮儀,你又何必娶一個鄉野村婦做你大周的太子妃,讓天下人笑話呢?”
郭元懿無奈嘆了口氣:“魚兒,我對你的真心天下皆知,為何偏偏就你不知。你還要我怎樣,才肯跟我回洛陽?”
祁戰怒道:“你的所謂真心就是用魚兒所珍視之人的性命威脅她,讓她對你委曲求全?太子殿下,你是真的喜歡魚兒嗎?還是愛而不得就要不擇手段留在身邊?魚兒離開洛陽就是對你的回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郭元懿面無表情地望著林小魚,用手指著祁戰道:“魚兒,你就是為了他而拒絕我的嗎?”
林小魚朗聲道:“不是,太子殿下,我從始至終都把你當成救命恩人,好朋友,別人的滴水之恩,我必涌泉相報,是我做人一貫的準則。得知你有危難,我趕去救你亦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為的是江湖大義,你亦是大周的太子,未來的皇上,你若出事,苦的還是百姓。”說罷她抱拳對郭元懿作揖道:“太子殿下,魚兒敬重你,也請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你還是請回吧。”
郭元懿的神情落寞下來,忽然他又抬起頭道:“魚兒,你不了解我,我郭元懿認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改變,我鐘情于你,就想讓你做我大周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我的想法從始至終都不會改變。如今包圍不歸谷的士兵里里外外足有五萬之眾,你們是逃不掉的。你還是速速跟我回洛陽吧。”
祁戰大怒:“好你個大周太子,我和魚兒好心好意救你,你竟然恩將仇報。那我們就轟轟烈烈打一場。”
祁戰話音未落,一群身披白色大裘的士兵把郭元懿團團護住。祁戰一手使出火劍,和那猶如漫天劍雨一般刺過來的無數長劍擦出猛烈的火花。紫音拔劍怒道:“老娘跟你們拼了。”說罷也和身旁的士兵斗了起來,長劍的寒光在她紫色的大裘上刺出幾道血口。
祁燁和胡一鳴也跟著拔劍上前,林敏看現場亂作一團,也拔出了劍,林小魚一個箭步搶到她面前,劈翻一圈劍陣。只見皚皚雪原之上,白茫茫的雪花和森冷的劍芒齊飛,雪地里時不時灑上殷紅的鮮血。不知從哪里飛來的禿鷹盤旋在雪原上空,隨時準備俯身沖下,尋找倒下的獵物。呼嘯的北風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呼嘯而過,好似那一聲聲哀戚的喪鐘般,頹然敲響。
郭元懿被兩層兵甲嚴嚴實實地保護得很好,只是一雙眼睛的視線卻從不離開林小魚。那些攻上來的士兵似是早就接到了命令,并不對她用殺招,只是消耗她的體力。縱使她和祁戰的劍法武功再高強,不歸谷亦不是泰山,松林里早已埋伏了密密麻麻的大周士兵,此刻都從雪地里,松樹旁冒了出來,好似地獄里奪命的羅剎一般向他們涌來。
這不歸谷早已沒有退路,只有殺戮。加上林敏和胡麗嬌都需要保護,林小魚和胡一鳴拼命護在他們身旁,祁戰和祁燁則分別被重重圍在一個個劍陣中,藥王雖然輕功不錯,在這五萬大軍的重重包圍下也施展不出來。力戰不敵,此刻已是氣喘吁吁。
整個不歸谷由往昔的室外桃源變成了如今的修羅地獄。
林小魚的心漸漸涼了下來,若是獨自一人,此刻亦無法逃出這五萬大軍圍困的不歸谷,何況還有林敏和胡麗嬌。罷了,大周太子,我終究不是你的對手。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突然又睜開,已是滿眼凄楚,她瞄見刀光劍影里的祁戰,看見被劍刺傷手臂的紫音,看見滿臉憤恨和恐懼的胡麗嬌,看見渾身是血的胡一鳴......突然林小魚大高舉雙手高呼道:“住手!都住手!”她的聲音聲嘶力竭,卻沒有卷起多大的水花。四周正在砍殺的士兵和她的朋友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林小魚大急,沖著郭元懿道:“太子殿下,快讓他們停下來。”郭元懿的手舉了起來,身旁的將軍朗聲道:“太子殿下有令:停止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