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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訛詐(2)

  • 掌刑官
  • 胡不至
  • 4167字
  • 2019-11-11 10:59:35

“你…你這叫欺負人…”

周掌柜也很快反應過來了,身子氣得直哆嗦,氣鼓鼓的好像是蛤蟆,可當他看到金卯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再看看地上倒著的那具死尸,當即便又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直接就蔫了。

不管他心中如何咒罵金卯無恥…

這人到底是死在他們酒樓了!

而且是活蹦亂跳進來了,吃著飯就死了!

無論怎么說,他都絕對脫不了干系。

他倒是相信李谷雨,能夠證明他的清白,畢竟李谷雨的正直人品,是這么長時間硬攢出來的,有目共睹,但就算是證明了清白,又有什么用呢?

一旦打了官司,這酒樓就得暫封!

因為人家已經明擺著是誣你毒殺…

就算是仵作驗尸,證明死者并非毒殺。

那人家就死活訛上你又有什么辦法?

他都無需做別的,只要趕著飯點,一日三餐往門口一坐,哇哇的哭,到時候再有那閑著沒事的食客問一句,他張嘴就說自己叔叔在酒樓里被毒死了,你說到時候還有人敢來這里吃飯嗎?

誰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到時候你又拿他有什么法?沒有法!

沒有刑律規定不許哭吧?

你就算是告人家誣陷…

人家確實是死了叔叔,吃著飯死的!

這擺明了就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如果是尋常時節就罷了,來的客人都是縣內鄉親,彼此知根知底不會為流言所擾,但是現在不行啊,現在正是游客齊至的時候,若是消息傳出去后,人家可不管你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一聽…

“哦,這家酒樓吃死過人,躲遠點。”

那這買賣還能做嗎?

這一年,可就指著這些光景呢!

“罷休罷休…我…認栽了!”

周掌柜咬牙切齒的說,又使勁呼吸了幾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態,故作沉穩問:“說吧,你想要多少銀子!”

“不多,八百兩!”

這金卯倒是老實不客氣。

“八百兩,你要瘋啊!”

周掌柜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態當時就崩了。

太貴了!

在歷史上因為朝代不同,背景環境不同,銀子的購買力彈性很大,但在這個世界,銀子的購買力還是很強的,雖然比不上盛唐時的高峰,但一兩銀子的購買力,也相當于李谷雨前世的1500人民幣左右。

也就是說…

張嘴就是一百二十萬!

也難怪周掌柜如此失態了。

他一年下來的純利潤,說破天也就是幾百兩銀子啊,也就是說來這一回,一年白干了,鬧不好還得再賠點!

“感情您到我這不是吃飯,是來喝血了吧?”周掌柜冷笑著說,聽到金卯說出的數字后,周掌柜便決定不再退讓,原本是打算出點血給買口棺材,出點路費,權當是積德行善了。

可是一聽這數…

您那叫訛詐嗎?那叫搶劫!

“周掌柜息怒,您息怒…”

察覺到周掌柜態度的轉變后,金卯心中也有些沒底,知道自己獅子口張大了,周掌柜害怕他纏著不放,他同樣也怕周掌柜不給錢,要不然他演著一出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錢嗎!

要知道這招數,一個地方只能來一次,多了就不靈了!

“都怪這多事的掌刑官!”

他剛開始之所以兇神惡煞,甚至于出手傷人,抽周掌柜的大嘴巴,自然不是為了泄憤,目的就是為了把周掌柜給唬住,抽得他暈頭轉向,然后自己再用話術軟硬兼施,非得榨出他一身肥油不可!

當時情況復雜,因為出事的驚慌,看到死人的恐懼,加上金卯的威懾,必定讓人難以自持,頭腦不清,剩下的東西便水到渠成了。

可沒想到剛才施展,李谷雨便鉆了出來,讓他不得不停住手段,錯過了最佳時機,還憑空給周掌柜添了幾分底氣,讓他秉持住了本心。

金卯急忙道罪,臉上有悲傷顏色,甚至于抹起了眼淚,一個膘肥體壯的粗獷漢子,悲悲戚戚的哭天抹淚,說實話看著還挺觸動的:“周掌柜,可不是我金卯不懂事,非得要獅子大張口…”

“呦,感情您這還是櫻桃小口不成?”

“周掌柜明鑒,我與三叔乃是中丘人士,距離桃縣山高路遠,若是想讓我三叔留個全尸,魂歸故里,非得是要有輛馬車,星夜兼程不行,而且我三叔家中貧困,然子女眾多,最小的細伢才七歲…

他這一走,全家人非得餓死不可!

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何必因為一點銀子,敗壞了辛苦經營出來的酒樓名聲,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三叔,可憐可憐那些孩子,您老人家積德行善,他日必有福報!”

金卯這話說的是軟硬兼施。

一方面打感情牌,說家里有多么的不容易,利用人的同情心,一方面卻又擺明了說,你要是不給錢,我就要敗壞你的名聲。

說實話,頂不要臉了…

周掌柜當然也聽出了金卯的弦外之音,面色卻始終猶豫不決,主要是數額太大,他若是少要點,說不定周掌柜就捏著鼻子忍了。

“我給您老磕頭了,您要是記恨我剛才無禮,我…我自己抽自己…”金卯看出了周掌柜的猶豫,竟是普通跪倒在地,一邊不斷的磕頭,一邊不斷的抽自己的大嘴巴,很快額頭便見紅,臉也腫了起來。

可把四周的食客看的一愣一愣的…

是真摸不透這主兒到底是什么路數。

看著頭破血流的金卯…

“這…我…”

到底還是善良占了上風,周掌柜嘆息了一聲:“八百兩太多,我實是不能應允,要不然我這酒樓便無法繼續經營下去了,到時候要不要名聲又有什么區別?我倒是有一顆善心,可總得活著不是?你先起來咱們慢慢說…”

“周掌柜您福如東海,財源廣進…”

金卯借坡下驢,一抻腰便站起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周掌柜,渾然忘記了剛才是誰兇神惡煞,拽著人家的脖領抽大嘴巴。

而就在金卯和周掌柜矯情的時候…

“難道真的是突發猝死?”

李谷雨始終在觀察死尸,雖然目前的情況似乎明了,分明就是金卯無賴,借著自己叔叔猝死的由頭,非得要強行訛詐周掌柜一筆巨款,而周掌柜也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怎的,居然還真就不計前嫌,很認真的跟金卯商量起“賠款”的事情了。

只能說“天黑路滑,人心復雜”…

但李谷雨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對勁,李谷雨一時間也說不上來,只是在心中暗暗琢磨:“我是否遺漏掉了什么細節?”

他開始回憶這個時間的所有過程…

從聽到聲音開始,再到接觸到尸體,再到盤問金卯…

等等…

“尸體不對勁!”

“不光是尸體,金卯也有問題!”

“難道是…”

李谷雨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

雖然自己的判斷看似荒謬…

但是…

“拋開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不管多么不可思議,都是事實真相!”

李谷雨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金卯,此時金卯還在跟周掌柜感恩戴德:“掌柜的,您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只能在家里給您立個長生牌位,日夜祈禱,盼著您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老人家!”

“罷休罷休,說這個干嘛…”

周掌柜的表情也很復雜,一方面是因為出錢的肉疼,一方面是被訛詐的惡心,還有一方面吧…

是被金卯無限跪舔的舒爽!

前一秒還嘴巴抽你的人,下一秒無限跪舔…

擱誰誰不爽啊!

周掌柜平復心態,嘆息一聲說:“罷休罷休,死者為大,我這就去拿銀票,五百兩也不是小數目,賬上也得籌措一會。”

“您老盡快,拿了銀子,我也好去雇車。”

“行了…”

唔,從八百兩講到五百兩。

周掌柜屬實是企業級講價專家。

而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食客們,此時三觀都被顛覆了,一些相熟的人紛紛聚到一起,議論起了一個問題…

“這周掌柜,是不是腦子不好?”

讓人白吃一頓,抽一頓大嘴巴,再屁顛屁顛奉上五百兩銀子,這特么不是腦袋有病是什么?

伙計們更是面面相覷,覺得今兒是不是起晚了。

這咋跟做夢似的呢!

連李谷雨都覺得周掌柜這個人吧,確實是有些過于厚道了,所以他急忙叫住了周掌柜:“且慢,周掌柜,先不急著取錢!”

“嗯?”

“事情還沒弄清楚呢,著什么急呢?”

李谷雨臉上的笑容諱莫如深,笑得金卯有些發毛,急忙扭捏著出聲說:“官爺,我已經和周掌柜說好了…”

“你們說好了關我什么事?”

李谷雨這一句反問,讓金卯有些發蒙,周掌柜也是欲言又止,但李谷雨卻沒管他們的想法,直接說道:“我不管你們之間到底達成了什么協定,然我身為桃縣掌刑,依法辦案是我的職責!

現在既然出了人命官司,且死因不明…

按照律法,得先明確死者身份,確定死因后,再行定奪。”

說完,也不管他們什么反應,當即扭頭對王虎說:“去把馬叔叫來。”

“得令。”

王虎直接上樓去叫馬麻子了。

周掌柜見狀自無不妥,雖然已經決定“積德行善”一次,但若是能夠當面洗清嫌疑,為酒樓招牌正名,那也是一件好事。

可金卯當時便急了:“三爺,我已經和掌柜說好了,這事也不愿過多追究,只求早些拿了銀子,雇輛馬車送我三叔遺體還鄉,畢竟不管客死哪方,總要魂歸故里,還望三爺能念死者為大,行個方便!”

說話之間,馬麻子已經到了。

馬麻子本來就在樓上飲茶,而且一直等著李谷雨召喚,畢竟這邊出了人命,保不齊他這個仵作是要上場的,之所以沒有提前下來,只是不愿意湊這個熱鬧罷了,不是說他喜靜不喜鬧…

主要是和死人打的交道太多,膩歪。

“三爺。”

“此者死因不明,還請馬叔驗尸。”

李谷雨對馬麻子還是很尊敬的,一方面是馬麻子年紀大了,出于尊老愛幼的美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仵作的身份,在沒有任何專業設備的古代,仵作可是相當有技術含量的專業型人才!

“是。”

馬麻子應了一聲,便掏出隨身的家伙什…

在沒有任何專業設備的古代,仵作們驗尸的方式略顯“奇葩”,甚至于可以說是花里胡哨,除了一些特質的解剖工具之外,還有一些諸如大蔥,米醋,辣椒,食鹽之類的輔助用具…

比如死者死的時間過長,皮膚泛青無法確認傷口,就需要蔥白和醋了,如果是檢查骨傷,就需要用醋清洗死者全身,再用油紙隔著太陽光,或者火光觀察,便可以看到骨傷之處!

在《折獄龜鑒》中有過這樣的記載:“某縣有一女子遇害,仵作奉命前往,初以蔥白敷之無果,后又以滴水法確認身體有六處可疑之處,便起明火一堆,以蔥,椒,鹽制餅,再以烙法尋之,遂得致命之處!”

也就是說,用蔥,椒,鹽在尸體上烙餅…

那畫面你品,你細品。

一般在尸體保存完好的情況下,其實仵作很少直接解剖,一方面是出于對死者的尊重,畢竟“死者為大”,也講究“保留全尸”,一方面是沒那個必要,如果“土方子”能擺平的,沒必要搞得血肉模糊。

看著馬麻子利索的,把刀具排排擺放在桌子上…

金卯當時就有些急了:“三爺,三爺您…”

“無事。”

李谷雨揮手打斷了金卯的話,又扭頭故意問馬麻子說:“馬叔,死者家屬疑是毒殺,不知用什么章程?”

“既然是毒殺,可以銀針探喉,若是銀針變黑,則為毒殺。”

“若是銀針還驗不出來呢?”

“那便剖腹取胃,以銀牌內嵌可證。”

銀針驗毒,仿佛是自古流傳下來的法子,但在李谷雨前世已經證明,這法子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也就是說銀針壓根就沒有驗毒的功能,那為什么這法子廣為流傳呢,是因為古代的物資匱乏!

所謂的毒藥,大都就是指砒霜系列!

又因為古代生產技術落后,砒霜系列的藥物中,都會有大量的硫化物殘留,而銀針恰好能和硫化物產生反應變黑,那便側面有了可以驗毒的效果!

張驚蟄等著就是這句話,當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可,便依此法。”

“是。”

馬麻子剛應了一聲。

那邊的金卯卻急忙高聲呼喝:“不可啊,大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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