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雨看著手中的畫卷，高度有一尺富余，拿在手里還挺沉，吩咐人抻開后，露出了這幅名畫的真容…

畫幅右側危崖突出，峭壁恰如斧劈，山石如積鐵，著墨甚濃，崖石上壁橫出一松，其勢若蓋，松崖下有兩間瓦舍排列，門扉寬敞，可見石墩，水墨屏風，水盂，古柯，修竹，丹桂等物。

可見二蓬頭童子，執扇吹風，茗碗徐行，另有仙鶴低頭覓食，畫幅中部為水亭一間，一高士便服長須，持羽扇倚欄觀荷，左側遠山密布，云樹溟濛，筆墨秀潤，山中有水逶迤而來…

這不正是吳愷之的名畫真跡…

松崖別業圖！

“好畫！”

李谷雨忍不住贊了一聲。

雖然這“琴棋書畫”李谷雨是樣樣稀松，但好歹有尹元禮耳濡目染許久，鑒賞能力還是極為達標的。

當然，他只能看得出個“好”來…

你要是讓他評價技藝，品評意境的話就懸了。

李谷雨先讓蔡頤辨別了真偽，又取得了尹元禮的首肯后，便直接將名畫物歸原主，反正盜畫案已經水落石出，而且白巖也已經承認罪行，所以作為贓物的名畫，當然要還給原主人了。

蔡夫人接過畫卷放好不提…

李谷雨則是扭頭，繼續審問白巖：“這么說，你昨日一整夜都在摘桃樓？”

“是。”

“幾點去的摘桃樓？”

“酉時?！?

“什么時候才會的蔡府？”

“中午才回來，這個摘桃樓的茶壺也可作證！”

“中午？”

李谷雨搖了搖頭，細問說：“具體一點，什么時辰！”

“接近午時…”

“那就是發現白蓮死亡的時間點了？”

“對?！?

“你是如何知道白蓮死亡的？”

“我聽到了捺兒的驚呼…”

“不是捺兒告訴你的？”

“不是。”

在李谷雨的連續追問下，白巖的額頭已經見汗，對李谷雨的問題轟炸，顯得有些應接不暇，其實這話快速審問的方式，也是審問技巧的一種，通過快速不斷的拋出問題，不給嫌疑人思考的時間…

常言道“一句謊話要用一百句謊話來圓”…

在這種“快問快答”的模式下，就是不給嫌疑人，思考如何圓謊的時間，一般案件涉及的因素都很多，在連續不斷的問題轟炸下，嫌疑人缺少思考時間，自然無法對所有因素都面面俱到。

這樣一來，就會出現破綻！

比如眼前不搭后語，前后證詞矛盾，語言邏輯不通，甚至于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實話給溜達出來…

就比如現在這種情況，白巖覺得自己的說辭很嚴謹，紋絲不漏，殊不知就是這短短的幾句話，就足以讓李谷雨做出一些判斷了，他看著白巖繼續問道：“在發現白蓮的時間點前，你是否和捺兒有過接觸？”

“沒有。”

“其他人呢？”

“都沒有，府中下人除了捺兒外，與我并不和善?！?

“這樣啊…”

李谷雨點了點頭，將剛才的審訊結果重新說了一遍：“也就是說，你是在昨夜酉時離開的蔡府，今天的午時回到的蔡府，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你從未和任何人有過接觸，我這么總結對嗎？”

“對！”

看著信誓旦旦的白巖…

李谷雨笑瞇瞇的看著他，看的白巖心里有些發毛，但他還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得不對，直到李谷雨笑容收斂，目光也變得銳利，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利劍，咄咄逼人問道：“既然你是昨日酉時離開，今日午時才回來，中間也未曾和捺兒，未曾和府中任何人有所交流，那么…

你是怎么知道，昨夜蔡師來逼問白蓮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蔡師打了白蓮一巴掌的？”

“這…”

白巖當時就愣住了。

不僅僅是白巖，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為從李谷雨的交流中，所有人都聽得出來，白巖一直在撒謊，可他分明連偷盜名畫的案子都認了，為什么到現在還要撒謊？

很簡單，白蓮的死和他有關！

這個并不復雜的邏輯判斷…

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后脊梁骨發涼！

不是說害怕殺人兇手，而是…

白蓮對白巖太好了！

這么多年，白蓮對白巖的扶持和照顧，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那簡直是母親疼兒子那么疼，白蓮之所以在府中抬不起頭來，失去了蔡頤的寵愛，甚至于多有責備，都是因為他的關系！

可白蓮始終無怨無悔！

更別說這姐弟二人自幼孤苦，相依為命成人，感情理應深厚無比！

在這樣的前提下，白巖居然害死了白蓮…

這是人能干得出來的事情嗎？

“畜生！”

畜生都不如！

簡直是個披著人皮，滅絕人性的惡魔！

這才是所有人都覺得心底發寒的根本原因。

尤其是蔡頤的感受最直觀…

畢竟，他因為白巖的事，和白蓮膩歪不是一次兩次了。

此時須發發白的蔡頤，臉色鐵青，目光憎惡，伸出手來哆哆嗦嗦的指著白巖，氣得連話都不利索了：“你…你…這個…畜生！”

“老爺，消消氣，消消氣?！?

蔡夫人和安容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攙扶著蔡頤，同時用手輕撫蔡頤的前胸后背，幫助他調理氣息，連一旁“看熱鬧”的尹元禮，都急忙上前安撫，生怕蔡頤一把年紀，真就給直接背過氣去。

有機靈的下人，急忙跑到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來，扶著蔡頤坐下，又有人給倒了杯茶，幫著蔡頤平復火氣，忙活了半天，蔡頤才算是平復了許多，但臉色依舊難看到了極點，氣憤難平！

別說再罵白巖一句…

他甚至都不看白巖一眼…

看都覺得惡心！

只是嘴中喃喃念叨著：“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白蓮是他的小妾，白巖是白蓮的弟弟，雖然蔡頤心中厭惡，但勉勉強強也算是蔡府家里人，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可不是家門不幸么！

李谷雨也生怕真給蔡頤氣出個好歹來，正要叫人押著白巖回衙署去審，卻忽然匆匆來了一個捕快，到李谷雨耳邊耳語了幾句，李谷雨面色當時就難看了，同樣也憤憤的看著白巖，咬牙啟齒的罵道：“你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