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車駛離滬城時天色還是灰蒙蒙的，有點陰涼。

下了城外廢墟上的高架橋，車子轉道駛入307滬淞線國道。

劉浪坐在副駕駛座，擔心司機大劉哥疲勞駕駛會睡著，不時的找話題跟他聊。

夏至未至，夜黑風高，他們此行從滬城出發，將要前往淞南府，參加地球人公認為“鯉魚跳龍門”的天賦測試。

滬城距離淞南府大約兩個半到三個小時的車程，校車形單影只的在公路上疾馳，猶如孤魂野鬼一般。

花了好些工夫，劉浪總算找到一個大劉哥略感興趣的話題。正說笑間，驀地瞥見荒原上的明珠塔，月光下塔身上散發出彌蒙的光彩，而身后的滬城則漸行漸遠，已被漆黑的夜幕淹沒。

車里還有十數個與劉浪一同前往淞南府，參加天賦測試的少男少女。

起初，因為早起，大家臉上都掛著一副疲態，加之自認為被錄取的機會不大，一個個不情不愿的被劉浪揪上車。

眼下不知道是誰喊一聲“排位賽走起”，一個個忽然如打了雞血一般，興沖沖地掏出手機打游戲。

“你選個機甲炮手。”

“哎，那誰，你選個武者打野。”

“靠，你吃屎去了？扳那個修真者啊！我去啊，難道你不知道這個版本的修真者就是個BUG，根本不能放出來……”

“我去啊，這把對面先選？跪了跪了跪了……”

“哎，你選個治療做什么？對面有修真者啊大姐，咱們需要個坦克吸收傷害，你會不會玩啊？我去啊，這把我青銅段位晉級賽，你們這樣坑我真的好嗎？”

“哎哎哎，你一個段位最低的黑鐵玩家，哪那么多廢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最強王者呢！”

“選都選了，別磨嘰了。聽著，對面有個修真者，這把要想贏還得看操作和出裝。打野，注意一直反野，打斷修真者發育。治療，你跟著我，別瞎跑。其他人猥瑣發育，別浪，一旦被對面修真者抓住機會，讓他發育起來，這把就得六分投了。”

……

這幫夯貨，把玩手游的琢磨勁兒稍微拿出一部分，放到自己的學業上，以他們的天賦資質，縱然錄不了天元聯邦天級和地級的超一流和一流大學，再不濟也能錄個地方州府的人級機甲學院。

雖然每個地球人一輩子只有一次天賦測試的機會，可哪怕屆時稍微將就一點，選修個機甲維修專業，畢業后做個高級機甲維修技師，都比一輩子窩在滬城泯然眾人強。

劉浪在心里暗自感慨一番，這時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阿浪，你這是一廂情愿，老話說得好——人各有命，勉強不得。”

“艾，你到底是一個人工智能，哪里真正懂得人的情感？”劉浪似乎對此習以為常，控制意識與那叫做艾的人工智能對話：“我得為他們的未來著想啊，當然，也得為守在滬城的幾萬家鄉父老考慮吧？你說他們如果一個個的都窩在滬城，大家都混吃等死，將來不得被建鄴城的那幫王八犢子欺負死，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不！阿浪，我已經通過數據分析了，將來他們如果都留在滬城，不被建鄴城的那幫王八犢子欺負的概率為0.001%。”人工智能艾很理性的強調，“這是可能發生的事件。”

“恩，可能性不能更低了。”劉浪譏諷一句，解開安全帶，伸個懶腰。

“阿浪，概率論認為……”

“概率論認為我有義務把未來滬城壓倒建鄴城的概率提升到百分之百。”

“阿浪，你這個想法不切實際，根據當前滬城和建鄴城的實力對比，數據分析的結果是你的這種想法可以實現的概率為0.0001%，極低。”

“我感覺讓你分析這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劉浪笑著起身，晃到后排，來到那個正在沖擊黑鐵晉級賽的男生身邊，“怎么樣，晉級沒？”

“晉級個鬼呦！”男生抱怨的語氣中夾雜著心灰意冷，“修真者真變態，三路的塔全被他帶著推掉，對方已經包圍了我們高地。這把沒戲了，哎哎哎，倒霉頭頂，別浪費時間了，準備投了投了投了。”

“哎，先別點，我試試。”劉浪從男生手里奪過手機，在腦子里對艾道：“艾，來，用你的聰明才智分析一下這把晉級賽如何逆轉。”

“難度系數10.0。”艾略帶夸張的戲謔，“系統推算出最優逆轉方案是先去下路，紅方機甲射手已經落單，你的武者角色開大有十五秒時間潛行，先過去秒了他，然后火速回防高地，接著……”

在艾不斷提供的數據分析下，劉浪開始了一波騷操作。他先是巧妙的躲過對方最強的修真者，接著不斷偷襲對方其余英雄，與此同時指揮己方隊友推塔牽制，原本必輸的局勢竟是硬生生被他拉了回來。

“浪哥，牛逼！”看到晉級成功，那男生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沖劉浪豎起大拇指。

后排一男生吐了口氣，笑道：“廢話，浪哥不牛逼誰牛逼？我們浪哥可是將要成為天級超一流大學的男人。”

“嘿，看吶，皇璞江！”

一道極為突兀的呼喊聲傳來，剛剛從勝利中緩過勁兒來的少男少女們忽然一驚，連忙看向窗外。

劉浪也回到座位上，扭頭朝外面看過去。

夜幕下的荒原似乎格外遼遠，琥珀色的月光籠罩著一條遼闊的長河。河道蜿蜒，像被踩扁后風干的蚯蚓，丑陋而干癟。

長河兩岸搖擺著一叢叢灰白的蘆葦蕩，蘆葦邊的河面上不時地泛起銀色的鱗波。

越過河流，更遠的地方是起伏山巒犬牙交錯的黑影。

目光所及之處，河流與公路在前方不遠處交匯在一起，一座如巨人般的大橋巍峨聳立在蒼茫的天穹之下。

大橋橫跨在寬廣的河面上，無數根合金材質的纜索吊起橋體，豎起的橋墩則深深植入在皇璞江底。

橋面寬闊，足可支持六車并行，然而筆直的前路在夜幕中看上去一片昏暗，箭一般射向未知的遠方，令人充滿想象。

“兄弟們，這就是傳說中的皇璞江大橋，也是咱們滬城和建鄴城的分界線。過了這座大橋，再穿過狗日的建鄴城，就抵達淞南府了。出來一次的機會難得，你們可得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江景，別打開車窗，這里的輻射劑量比咱們滬城還要高好幾倍。”

大劉哥開了中控的麥克風，大聲的提醒每個人千萬注意安全，接著踩下剎車減慢行駛速度，好讓這幫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小家伙兒們看個夠。

校車慢悠悠的開上大橋。

有人忍不住站起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眾人隔著窗子，但是夜幕下很難看清楚周圍的樣子，大家只好努力的伸長脖子，試圖看到近處大橋兩側的景色。

劉浪也扭頭看向橋下的河面，不過他卻沒有跟其他人一樣站起來。

夜色中，他和其他人一樣，看不清橋下面到底有什么，到處黑黢黢的一團。然而，他的腦子里卻有一幅清晰的畫面浮現出來。

遼闊的水面上，一艘艘觀光船穿梭來去，上面閃爍著燈紅酒綠的霓虹光。兩岸是一棟棟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明珠塔的光幕上播放著炫目的商業廣告。岸邊的長椅上，戀人們相依相偎，在翻卷的浪濤中互相傾吐愛慕之情。

老舊的3D光影畫面上，記錄的是上個世界的繁華。劉浪不禁想起外公的話，他說地球穿越之前，滬城曾經是那個世界最發達的國際大都市之一。城市包羅萬象，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城中人才濟濟，隨便抓一個都是社會精英。高鐵站里等車的人開口閉口都是一般人聽不懂的專業詞匯，五湖四海的語言在這里雜糅在一起。房價如同注射了興奮劑，無時無刻不在挑逗著每一個人的細胞神經。

一切都在百年前的那場意外穿越中戛然而止。

如今的滬城，是玄武星上一座被輻射毀滅的廢墟。城中不復昔日榮耀，斷壁殘垣隨處可見，人們出門必須要穿著防輻射服，方能保證身體不受傷害。

如他外公一般年歲的老人，便如眼前的皇璞江一般，在熟悉的旅途中被迫接受完全陌生的風景。

嗡！

劉浪正怔怔出神，一束強光驟然從前方突然激射過來，猝不及防之下，閃得眼睛根本睜不開。

此時校車已經行至皇璞江大橋的另一端，大劉哥猛地踩下剎車，車里的學生們被晃得東倒西歪，緊接著車里傳出幾道咳嗽和痛苦的呻吟。

緊接著，有廣播聲音從外面傳來——

“警告！前方車輛，立即打開車門，接受檢查！”

“警告！前方車輛，立即打開車門，接受檢查！”

“警告！前方車輛，立即打開車門，接受檢查！”

廣播聲喊了三遍，清晰的傳進校車內每個人的耳朵里。

發生了什么？

眾人背對著強光，面面相覷，神色慌張。

大劉哥瞇眼一瞧，頓時表情發苦：“完了，是建鄴城的那群王八犢子！”

“建鄴機甲糾察隊？”劉浪心里一緊，明白這次遇到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