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少女口中的回答，蘇元的瞳孔微微一縮，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詳的預感。

囚徒困境是博弈論的非零和博弈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該模型所展示的最重要的內蘊就是：在一個群體中，個人做出理性的選擇卻往往導致集體的非理性。

或是選擇背叛、保全自我，或是選擇相信劣跡斑斑的對方進行合作……

這種選擇本身就極具隱晦的誘導性……

因為無法探知并影響對方的行為，類似的這種格局——背信，無疑是其中最優的選擇。

相信卑鄙偽劣的自己……還是相信同樣卑鄙偽劣的他人……

三人的命運……很可能就抉擇于一念之間……

恐懼的陰影像是無形的藤蔓一般攀爬至三人的面容，為周遭沉郁的空氣增添上了幾分壓抑的窒息感。

良久良久……

三人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難以言表的驚懼之感，一分一秒的時間流動在此刻仿佛化為了無形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叩擊著他們的靈魂，直至他們的心靈千瘡百孔……

沉悶而又壓抑的氛圍依舊在持續不斷地發散，在場三人的喉嚨似乎要被鉛塊所塞死。

盡管幽怖的顫抖在一瞬之內遍布三人的四肢百骸，但在百般曲折的內心掙扎之間，卻是沒有一人選擇踏出最終的一步。

宿命的指針仿佛停留在了那一剎那間。

這股死寂到近乎能聽到人胸口處的心跳的氛圍大約持續了一分鐘，三人最終的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少女充滿玩味和戲謔的眼神打量向眼前的眾人，接著低頭哂笑著問道：

“這么說來……你們三個人的選擇……都是保持緘默咯？”

三人依舊沒有答話，只是彼此間怔怔地望了一眼，蒼白的嘴角在幽暗的布景之下似乎抖動得異常劇烈。

“我真是開始有點佩服你了呢……先生……”少女鴉翅般的睫羽微微一挑，煞白的嘴角處傳遞來一種如刀割般的冰涼：“能夠令走投無路、又卑劣狡詐的他們重新粘合在一起，迫使他們為求茍活而進行合作……我是該說你善于洞察人心呢？還是應該說你精于人情算計呢？”

少女的話語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色彩，但蘇元卻似乎依舊不為所動。

“他們有選擇的自由，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事情。他們如果今天能從這片夢魘世界中逃離出去，那也算是他們的本事。我只是盡到我應盡的責任，僅此而已。”

蘇元面色平靜地望向少女，仿若一位置身于事外的第三方觀測者。

少女微微闔眸，昏沉而又沉寂的布景之中看不清她面色上的表情變化。

半晌之后，少女的身影重新隱遁在重重昏暗之中，靜謐無聲的水牢盡頭傳來了她如同幽魂跗骨般的低沉囈語：

“那好，我便如你們所愿。接下來……你們所要面對的，是最后一次的解謎程序。任何一次的誤判或是大意都有可能招致極其可怕的后果，沉浸在這片夢境之魘中，保留你們自己最后的一次感嘆吧……各位……”

昏沉而又吊詭的音色回蕩在周遭的空氣中，似是隨時都要將人的靈魂徹底抽空一般，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神秘魔力。

三人當場因為精神層面的疲態跪伏在地，由于受到過度驚嚇的影響，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就連最基本的站立與呼吸都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累贅。

“這算什么……算是結束了嗎？”

青年男子的呼吸最為急促，三人之中心理承受能力最為薄弱的他，顯然是眾人當中面色最為難看的一員。

“當然不算，你還有最后一次進行選擇的機會。稍微恢復一下精神就趕緊站起來吧，我能夠感受到這片夢境空間中的壓迫感，若是不能及早從這里脫離出去，你們只怕會遇到更多的麻煩。”

蘇元望著伏跪于地的三人，心中的情緒并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將疑惑的眼神掃向前方幾處半開的水牢門鎖上，有些捉摸不定。

“呵……我倒是希望我們不再有這種體驗糟糕的機會……”矮胖男子喘了幾口氣，率先從地上爬起：“這種經歷對我們而言簡直是一種折磨，一場異常可怕的折磨……”

“不管這是不是折磨，這都是你們必須接受的。你們有著你們必須承擔的罪責，但你們也有你們最基本的生存本能……站起來吧，不要松懈，在現實世界，你們還有真正的人生需要去面對。”

“呵……人生……”矮胖男子苦笑一聲，漆黑的目光閃爍起一抹酸澀的深邃：“對于我這種人……還有真正的人生可言嗎？”

后半句話矮胖男子的聲音非常低沉，蘇元等人將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了水牢的大致構造上，并未注意當時矮胖男子一瞬間內所略有變化的神態。

“我真是不明白……”青年男子面色稍緩，他緊緊盯著地面，搖著腦袋自言自語：“為什么她要一次次地逼迫執行我們執行這種折磨人的程序……難道……僅僅是因為她自我所生出的一些惡趣味的小心思嗎？”

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一路發生的種種意外狀況，青年男子的語氣顯得頗為不解。

“我想是因為夢魘體為了最大程度的吞噬SAN值，刻意引起你們頭腦中的驚懼狀況……又或者……”蘇元頓了頓，接著繼續說道：“其實那個女孩的心里對此也十分矛盾，她或許猶豫……又或許是在觀察……”

“你的第二個推測簡直比這場可怕的夢境還要荒誕不經……”

青年男子搖了搖頭，接著繼續向水牢深處走去。

此時的三人雖然面色仍舊有幾分蒼白，但卻依舊鎮定心神，跟在蘇元的身后進一步地對這片夢境世界進行探索。

根據剛才那個少女的說法，現在他們所面臨的是一次決定生死的解謎游戲……既然游戲的核心是解謎，那么他們第一時間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收集水牢中的一切線索。

而三人的前方，最先吸引他們注意力的，則是一間低矮而又狹窄的水牢。

水牢的生銹門鎖看起來十分破舊，像是長期未經打理。鐵鎖生銹的氣味和水牢獨有的水腥氣混雜在一塊，呼入鼻中，有一種幾近讓人眩暈的昏厥感。

蘇元小心翼翼地觀察一陣，確認這道門鎖對于他們的安全并未有致命威脅之后，這才在水牢的大門處輕輕一推。

嘎吱一聲。

銹跡斑斑的鐵門緩緩打開。

昏暗而又狹窄的視線之內，映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道端坐在靠背椅上的類似男性青年模樣的長形木偶。

而木偶的身前，則是擺放著一張四角有些傾斜的方形桌。桌子的正中央，則是散亂著各式各樣的信箋，讓人頗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