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拍了拍暮生的肩膀，笑道：“我明白，你不用解釋。你做什么，自然都是為了我好。”她停了停又說，“既然如今事情已經這樣了，廣陵君覺得下一步該怎么做呢？”她想，廣陵思維縝密，走一步，想十步，若不是心里已經有了打算，又何必來永安城走這一趟，白白看少陽那冷得像數九寒冰似的臉色？

廣陵說：“我了解神族，他們高高在上慣了。在他們的眼里，我們都是沙子，而鳳音君的孩子更是他們眼中揉不得的沙子。神族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必然不肯善罷甘休，一場大戰在所難免。為今之計，我們不如召集魔族所有力量，先下手為強。”

青玄沉思了片刻：“用什么名目先下手為強呢？”

廣陵說：“鳳音君畢生的愿望便是匡扶天道，再造清平盛世。我們若追隨她的腳步，必將一呼百應。想來，這也是鳳音君想看到的結果。”

青玄轉頭問少陽：“少陽君覺得呢？”

少陽想了想，說：“我曾立誓為鳳音君報仇雪恨。可是現在對我來說，你的安全比別的什么都重要。你若要戰，我便為你沖鋒陷陣。你若要和，我便為你保駕護航。”

“和？”廣陵睜大了眼睛，“我聽說神族已經來永安城騷擾好幾回了，少陽君覺得我們如今還能同神族和平兩存？”

少陽說：“他們是來過幾回，可是帶兵的都是司堯。祁風和重華都沒有來，至少可以說明他們倆的態度。所以，我們也未必是非戰不可的。”

“不是非戰不可？”廣陵臉色一冷，終于強硬了一次，“若殺母之仇，滅族之恨，就這么算了，你要青玄君以后如何在魔族立身？”

少陽說：“說滅族之恨，就說的有些大了。當年死亡之境是因神魔大戰而覆滅的，數以百萬的生靈隕滅其中，死的也不只是巫月一族。這筆帳若一定要算，倒也不能全部算在神族頭上，我們活著的所有人，手上都有故人的鮮血。”

青玄聽了少陽的話，心中暗暗贊嘆，正如祁風所說，少陽君雖然從不給神族好臉色，但他的確是個是非分明，處事公允的人。難怪祁風同他打了這么多年，還能給他這么高的評價。

廣陵吃驚地說：“少陽君你這話說的真是，唉，當初鳳音君帶著我們反抗，還不是因為神族咄咄逼人，不依不饒，硬是要我們臣服，聽從昆侖的管轄？依著少陽君的意思，莫非當初我們反抗神族的壓迫，還錯了？”

他的話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了一聲洪亮的女聲：“不錯，冤有頭債有主，神族欠鳳音君，欠我們的，豈有不還之理？”青玄抬頭一看，南平已經大步走進了大殿。

她的語氣并不友好：“少陽君想求和，自可以求去，但我渭南城秉承鳳音君遺志，可不是任人欺辱的。”她轉向青玄，微微頷首，“鳳音君之女，想必當不會讓她失望吧。”

青玄想，廣陵和南平一口一個鳳音，顯然是想扛著為鳳音和巫月族復仇的大旗，逼著她不能不上他們的戰船。可惜，她向來吃軟不吃硬。于是她笑了笑，說，“哎呀呀，南平君真是高看我了，我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怎敢望鳳音君的相背？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鳳音君之女，就這么確定這門親緣沒認錯？”

此話一出，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一臉錯愕。少陽和秭歸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廣陵說：“當初鳳音君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來救你，瑤姬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一個人偷偷把你帶到這個世上，撫養長大。你自己也看到了，你的魂魄化形為朱曦玄鳥，可不正應和了瑤姬畫中的題字嗎？你若不是鳳音君的孩子，她又怎會為了保住你，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青玄恍然大悟似的說：“這么說，我的身世是廣陵君的猜測，沒有實證咯？”

南平說：“雖是猜測，卻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測。否則，神族也不會一聽到消息，便立刻來發難，想斬草除根吧。”

青玄見少陽沉默不語，問道：“少陽君也是這么覺得的么？”

少陽臉色十分慎重地說：“我在死亡之境的最后一戰中受了重傷，修養了一整年才清醒。那段時間，鳳音君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你是巫月族人，是朱曦玄鳥，對我來說，這便夠了。十年生死，不忘君心，瑤姬不忘的初心，我也不會忘。”

青玄說：“看來這里知道內情的，便只有廣陵君了？我早聽說，廣陵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果然名不虛傳。”

廣陵謙虛地笑了笑，說：“不敢當，不敢當，青玄君過獎了。”

青玄話音一轉：“既然如此，廣陵君可知，當年追殺我與瑤姬，逼得她不得不將我遺棄在落霞村的人是誰？”

廣陵一臉驚訝：“追殺？竟然有人追殺你們？”

青玄道：“廣陵君不知道我們被追殺？還是不知道那些殺手出自哪里？”她笑了笑，亮出了脖子上掛著的鳳凰石，說：“那你知不知道這塊鳳凰石，原來戴在什么人的身上？”

廣陵臉上略有歉意道：“縱然我消息靈通，也總有疏漏的地方，我回去立刻著手讓人去查。至于這塊鳳凰石，是當年在朔陽城的集市上有人售賣的。我能得到它，實在是緣分。”

青玄心想，廣陵隨機應變的本事還真是過人，被她連番發問竟沒有半點露怯。于是她笑道：“看來，這其中未知的事情還很多，各位君上現在便要同神族開戰，讓我很為難啊。”

少陽袖子一揮：“沒什么為難的，你若不戰，永安城便不戰。剩下的人，誰想打誰打去。”

聽到少陽這么說，南平整張臉都白了：“少陽君莫非是被神族魚肉得久了，氣性都沒了，鳳音君的大仇也忘了？你若怕他們，要在這里做縮頭烏龜，我可不怕。”

少陽冷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么算盤。神族壓在魔族頭上這么多年，你們早就不服氣了，想找個理由把他們推翻，自己當家做主人。可惜你們光有這個心，卻沒有鳳音君當年的本事，只好干著急。如今天降朱曦玄鳥于世，你們自然想把她拉進你們的陣營，才說出這些為鳳音君，為巫月族復仇的官話來。我告訴你們，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在我這里統統不管用，你們也不用在我這里做戲了。”

廣陵君見兩邊劍拔弩張，趕緊上前緩和道：“兩位君上千萬別傷了和氣。我們同根同源，神族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青玄君剛剛得知自己的身世，慎重一些，思考得穩妥一些，也是應該的。”他沖青玄抱拳道，“朔陽城的所有兵將聽從青玄君的調遣，要戰便戰，要和便和，絕無二話。”

青玄回禮道：“多謝廣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