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兩步奔到周稷面前,伸手便要去檢查他的傷口。周稷卻擋住了她的胳膊,順手從衣服下擺撕下了一個布條,綁住了肩膀上的傷口,毫不在意地問:“公主,我們下去么?”
趙青憂心忡忡地看著周稷的肩膀,不知這傷口有沒有毒,于是道:“殿下受了傷,不如先回宮處理一下傷口?”
周稷捂了捂左肩,笑道:“公主如今對我真是越來越柔情似水了。當初我在云陽戰場受的箭傷可比這重多了,也沒見公主心疼我?!彼难凵窭飵е唤z玩世不恭,似乎在一心一意同趙青調笑,完全忘記了這里剛剛發生了一場變故。
趙青剛想怪周稷這玩笑開得不合適宜,便聽他認真地說:“這點小傷不礙事,公主不必擔心。這下面不知有什么,不探個究竟,我不放心。走吧,我們下去看看。”說著,他便走到了洞口。
趙青自然不能任由周稷走在前面,便從身后拉住了他,說:“殿下,還是我先下去吧?!?
周稷反手握住了趙青的手,說:“那我們攜手并肩,夫妻同心?”說著,他也不由她分辯,便拉著她下了石階。
石階下黑洞洞的,同夜明珠照射下的明亮的神殿大相徑庭。一陣陰風鋪面而來,吹得趙青心里一陣發毛,連骨頭都冷颼颼的。
周稷從身上摸出了一顆夜明珠,笑道:“我剛才從外面順手拿的?!?
石階下明亮了起來,讓人覺得安心了些。趙青調侃道:“從神殿里拿東西,殿下你這是偷?!?
周稷笑瞇瞇地說:“偷便偷了,反正這些也是我先祖收集供奉的。前人種樹,后人乘涼嘛?!?
趙青忍不住笑了出聲,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連著下了兩百層階梯,兩人終于到達了石階的底部。那是一個天然的洞穴,沒有半點人工開鑿的痕跡。令趙青吃驚的是,洞穴的正中有一個巨大的血陣,通紅的鮮血似乎剛剛從肉體流出來,尚未凝干。
周稷皺褶眉頭,道:“不應該啊,這里怎么會有這么新鮮的血液,連血腥氣都還在。”
趙青指了指血陣正中一攤白色的齏粉,說:“白骨已經化為了粉末,這個血陣已經有些年頭了,恐怕不是新的?!彼椭姑髦榈墓饬粒屑毜卮蛄苛艘槐榈厣系难?,忽然意識到這是非巫月族人為了強行施展血魂術而畫下的血魂陣。
趙青想:“什么人要在這里攝下血魂陣?目的是什么?”她走到血陣中央,從齏粉中抽出了一把長劍,遞到眼前只是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片慘白,身形踉蹌了一下,險些將手中的劍摔在了地上。
周稷趕緊兩步上前,關切地問:“公主你怎么了?”
趙青踟躇了半天,才顫抖著道:“這是暮生的佩劍?!?
“暮生?”周稷瞅了一眼地上的骨灰,“這是他的骸骨?”他俯身在白骨的碎粉里找了半天,最終找到了一枚指骨,他舉著指骨看了半天,才說:“不對,這具骸骨是一個女人的?!?
趙青問:“殿下確定?”
周稷說:“確定。我四處征戰這么多年,男人和女人的尸骨還是分得清的?!?
趙青思索道:“這么說,是一個女人,拿著暮生的佩劍,用自己的命,在這里發動了血魂術?!彼鋈灰晦D頭,看向了石階的頂端,“那剛才那個巖人是?”
周稷皺著眉頭分析道:“也許那個巖人就是暮生。他把自己的佩劍給了這個女人,讓她在這里發動血陣,自己在外面為她護法。”他滿臉疑問地看向趙青,“暮生此生還有紅顏知己?我原本以為他是喜歡青玄的?!?
青玄當然是暮生的知己,但他的至親不獨她一人。趙青明白了,轉頭看著地上的白骨喃喃道:“玉姜,原來你在這里?!币魂囧F心刺骨的痛涌上了她的心頭,青玄對玉姜的姐妹深情充斥著她的內心。這種感覺如此真實,讓她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站在趙青的角度上看待這段遠古的往事,還是在萬年之后重新站在青玄的角度上,直面玉姜的白骨。
直覺告訴趙青,暮生和玉姜在這里做了一件天大的事。這件事與她有關嗎?其實她一直沒有想通,朱曦玄鳥當年明明已經魂飛魄散了,怎么可能回來?即便有人用了什么辦法,想像當年的南平一樣,重塑朱曦玄鳥的魂魄,那也是一個全新的魂魄了。她怎么可能還保留著青玄的記憶?
秭歸說的對,她不是一個全新的玄鳥之魂,她就是青玄破碎的魂魄,用血魂術強行拼湊在一起的。可是,即便玉姜獻祭了自己,想要招回青玄的魂魄,她也需要找到一片青玄的殘魂作為引子。青玄當年的魂魄已經被九天驚雷擊碎成飛灰了,哪里還能找到一片殘魂?
不,不是的。趙青忽然意識到,青玄確實還有一絲殘魂。那是她在死亡之境為了保護祁風,特意從自己的魂魄里剝落,放在他身上的。諸神魔隕落后,他是世間唯一一個神。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沒有人有能力從他身上得到青玄的殘魂。她下意識地看向周稷,心想:“所以,是你把青玄的殘魂給了玉姜,讓她發動血魂術招回我嗎?你的魂魄也是因此陷入了輪回嗎?”
周稷不知道趙青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她整個人變得癡傻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顫抖不已,淚如雨下。他正準備上前安慰她,忽然聽到身后沉重的腳步響起,像是有人在大力地奔跑。他回頭一看,立刻怔住了。原本已經身首異處的巖人,不知何時又重新粘回在一起,正順著石階朝他們奔來??茨菐r人的架勢,周稷覺得他不是來同他們敘舊的。
趙青見狀,也回過神來,一把將周稷拉向身后,便仗劍砍向了巖人。巖人像是發了瘋一般,不躲不閃,徑直伸出胳膊,來爭奪她手里的長劍。她翻身騰挪,閃到血陣一邊,翻身提劍便刺。巖人似乎有些顧忌血陣,腳步略微遲緩,便被她一劍洞穿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