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士之家的庭院里，三具喉嚨穿洞的尸體躺在花草的凹陷中，湊成一個“三菱標志”的形狀。像是某人瞬間將包圍著他的三人同時擊倒了。

庭院里的花草被條狀的鮮血染紅，地上的暗紅色液體正慢慢滲進土中，迅速僵硬的尸體上灑滿了漸漸變紅的陽光。

茵格麗德從半空輕盈地落到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她向艾斯本搖了搖頭，然后收起翅膀，坐到一邊去休息了。

“搜索彼得羅的蹤跡，別讓他跑了！”艾斯本向周圍的獵戶喊道。

躺在地上的三人挺面熟的，他們穿著陌生款式的大衣，無疑就是商隊里的人。

“感受到貴國的誠意了，”埃爾維斯盯著使節說，“捉拿重犯，貴國顯然也愿意出一份力。”

“我不認識這三人。他們與帝國毫無關系，不過是跟著商隊來尋私仇的。彼得羅背著幾十條人命，許多人想要他償命。”

艾斯本冷哼一聲，“打草驚蛇。這下他肯定跑了。”

使節小心翼翼地用腳踩著刺客的手臂，挪了挪腳。作為一個帝國文官，他還沒體會過死人的觸感。一股惡感從腳上涌到他的胸口，以至于他臉上的油光顯得有些蒼白。

一會，眾人走出戰士之家，使節又對艾斯本說：

“陛下，你們必須抓捕彼得羅，我們絕不能讓罪大惡極之徒逍遙法外，玷污帝國的正義。”

“如果抓不到呢？”艾斯爾面無表情地問。

“如果抓不到……也請保證茵古娜公主與商隊一同回到帝國。菲利普大人也會為貴國繳清大部分稅款。至于彼得羅，帝國會派人來找的，陛下只需要打開城門，稍許配合即可。”

艾斯本的咬肌蠕動著，沉默地盯著使節。

“我第一次聽說一個國家向另一個國家收稅……”李果悄悄對其它少年說，“難道白麓國是帝國的屬國？”

凌昊聳聳肩。

“艾斯本！”坡上傳來吶喊聲，“茵古娜也失蹤了！她的草藥間亂得一團糟！”

“連她一起找！”艾斯本急切地喊道。

緊接著艾斯本一拳打在戰士之家的木墻上，木板從中間折斷，木屑飛濺，落在他的頭發、胡須和毛皮衣上，還有幾片黏在使節油膩的臉上。

“既然帝國把事情都辦了，何必來征求我的意見？”艾斯本咬牙切齒地問。

使節身邊的四位騎士手搭到劍柄上。

“陛下，這件事同樣與帝國無關。或許只是公主——或者其它人，對婚配不滿。公主因此藏起來了，或是被藏起來了。”使節撣了撣臉上的木屑，頻繁地眨眼，有些木屑飛到他眼睛里了。

“我們以為彼得羅只是個普通的游蕩者，就像帝國的其它來客一樣，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污點，但沒到‘玷污帝國的正義’的地步。”埃爾維斯諷刺地一笑，而后他又疑慮地問道：

“但您說，他是個要犯，而且很危險……現在，他不見了，而茵古娜也失蹤了。”

使節聞言也皺起眉。

“你是說，彼得羅綁架了茵古娜公主？”

“說到底，都是你們帝國的人干的事。現在就該來場暴風雪把你們都凍死。”艾斯本咬牙切齒地說。

“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陛下。”使節對艾斯本說，“你們能交出一百張熊皮嗎？”

“無邊無際的極晝帝國，能找得出一百張熊皮嗎？”埃爾維斯問。

“也許能。也許不能。”使節說。

“如果我們既交不出熊皮，也交不出人，帝國會怎么樣？”艾斯本問。

使節環顧四周，高原大漢們向他圓瞪著眼睛。他答道：“那得看皇帝的心情……”

“也得看我的心情。”一旁的金發少年突然說道，“帝國北部邊境駐扎著金馬騎士團，隨時準備迎接茵古娜公主。如果公主失蹤，我可以讓他們來幫忙找找。”

金發少年抑揚頓挫的嗓音，在這種場合下顯出一種非必要的得體。他昂著頭，與艾斯本對視著。

“現在談這些還太早。先試著找到公主和彼得羅吧，在這片高原上，他們躲不到哪去。”埃爾維斯說。

***

經過半天的搜索，茵古娜和彼得羅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即使茵格麗德飛到空中俯視，也見不到他們的蹤跡。

夜晚，少年們圍坐在戰士之家的黑暗中，低聲聊著這天發生的事。戰士之家的其他房間里，分住著整支商隊的人。

墻板隔音很差，他們能聽到商隊的人悉悉索索的說話聲，他們也壓低聲音，以免讓其它人聽見他們的話。

宏大的夜風吹過整個王國，在半空中尖嘯著。木屋的門窗、屋頂的茅草和城墻外的樹林一同震顫起來，陸續傳來東西翻倒的聲音。

“咚！”

在戰士之家的其它房間里，有東西重重倒在地上。

如果倒下的是個重物，它一開始又怎么會被風刮倒呢？

何況，這種沉悶的碰撞聲，李果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些熟悉了。那是人倒在地上的聲音。李果寒毛直豎，其它少年也挺直了身板。

“咚咚咚……”

有人在木地板上激烈地活動。李果在舊世界住過一家沒有床的和風旅店，也聽過隔壁發出這樣的聲音。但沒有這樣激烈。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凌昊低聲問。

“走吧，如果有危險我們就大聲呼救。”李果悄悄地說。

“好。”

“還有，藍山你要多穿一層外衣。記得吧？”李果提醒道。

“穿著的。”

他們拿起宿舍墻上的武器，悄悄走了出去。在庭院里，他們看到有不少房間里亮著燭火。對于帝國的商人而言，照明顯然并不昂貴。

已有幾個帝國人站在各自的門前，警惕地盯看著發出碰撞的房間。他們看到少年們拿著武器走到庭院里，便縮回房中，關上門和門簾。

少年們逼近了騷動的房間，房間關著門，門縫中透出火光，火光中有陰影在快速挪動著。

李果一把把門拉開，兩個纏斗著的男人映入眼簾。但很快，李果就意識到這不是在纏斗，而是在虐待。

一個男人捂著另一個男人的嘴，順勢把他的腦袋死死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拿著短刀，試圖割下他的手指。

“住手！”李果喝道。藍山的鐵劍已經指在施暴者的額頭上，他的動作僵直下來。

拿著短刀，顯然占據上風的，是大宴廳里的出現過的騎士之一。但目前他身上沒有堅硬的鐵甲，只穿著白色的亞麻衫。

而被按在地下的，李果也見過一面，是曾經試圖搶奪熊肉的癩胡子。

騎士半跪著，沒有要放開癩胡子腦袋的意思，但也沒再動彈，冷靜地盯著腦門上的劍鋒。

“怎么回事？”李果問。

“他要偷我的東西。”騎士平靜地說，身體隨著癩胡子的掙扎微微抖動。

“還不止，”金發少年也在房間里，他坐在房屋邊緣的油燈邊上，火苗在他白色絲綢睡衣的褶皺上投下一道道躍動的光帶，“這人偷完東西，還往他臉上啐了一口，正好啐進他嘴里哈哈哈哈，咳。”他短暫地大笑了幾聲，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

使者念過他的名字：亞歷山大，又一個王位的爭奪者。

“偷盜者應斷指以示懲戒，防止他再次偷盜，讓他人蒙受損失。”騎士說。

“放開他！”李果對騎士喝道。騎士盯著逼近眉心的劍刃，慢慢放開了癩胡子。

癩胡子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

亞歷山大在后邊說：“我也不贊同割手指。像你們這樣的人，活著就是浪費這個世界的水、空氣、糧食和美景。”

“他娘的小雜種，只敢躲人背后說惡心話。”癩胡子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別讓我看到你一個人，我一定宰了你。”

“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亞歷山大從油燈后面拿起一把閃耀的細劍，“據說你們可以合法進行一對一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