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香，布新舍，除舊歲。

大年三十，整個昆侖域九個大區，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壁壘，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起來……三茶，五酒，蒸年糕，奉祀祖宗回家過年，有些地方，早早就能聽到鞭炮聲了。

原本打算貼春聯的葉纏綿，還沒走到門口就被林悱惻給堵住了。

頂著一頭雞窩般的碎頭發，林悱惻怨氣十足的說：“我餓了，怎么還不做早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應該給我下一碗長壽面嗎？”

長壽面？

阿麗塔族的機械少女還需要擔心長壽這種問題？

葉纏綿很沒有耐心的說道：“今天可是大年三十，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我從起床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呢。你瞧瞧，打掃衛生、貼春聯、剪窗花、寫福字、掛燈籠、放爆竹、祭祖掃墓，還要準備晚上的年夜飯，我哪里顧得上煮面？”

再說了，葉纏綿還生著氣呢，期末考試上剛剛賺到的兩百能量點，昨天為了保釋林悱惻，算是肉包子打了狗：“想吃早飯？我看你還是餓著吧，反省反省。”

道理再多，反正林悱惻不管：“我就要吃長壽面。”

葉纏綿冷著臉說：“沒能量點買面了，剩下這點要包餃子，你閉上眼睛想象一下，就當是吃過了。”

林悱惻翻著她標準的銀魂版死魚眼：“你變了。”

葉纏綿抬起頭看過來：“我知道啊，我變聰明了。”

林悱惻生氣的說：“你怎么不去死。”

葉纏綿賤兮兮的聳聳肩：“我也想啊，可實力他不允許啊。”

林悱惻快要被氣炸，雙手叉腰，怒目而視：“啊你個大頭鬼，你再跟我說一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我我我……”

“我們。”

“大手牽小手。”

“余生的路一起走。”

“啦啦啦啦啦。”

聽著葉纏綿嘲諷的瞎哼哼，林悱惻的怒氣值已經快要爆表：“你這樣一定會挨揍的。”

葉纏綿繼續挑釁，甚至走過去揉了揉林悱惻的臉蛋兒，把她推進廚房：“想吃什么自己動手，過了今天你就十八歲了，你要學著長大。”

被推進廚房的林悱惻，瞪著死魚眼，惡狠狠的抱怨：“我大你妹啊，你再碰我一下試試，我發誓，我一定會還手的，別以為你很弱，我就會手下留情，我這一拳打下去，你怕是要娶不到媳婦兒了。”

葉纏綿扭著屁股，翻著白眼：“有本事你就把醬油瓶子舉起來砸我呀，你不敢砸吧，看不起你。”

林悱惻會怕這個？

她二話不說，直接就舉起了手邊的醬油瓶，準備嚇唬一下葉纏綿，讓他知道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惹的。

結果。

瓶蓋自然松脫，醬油飛流直下三千尺，直接灌了林悱惻一脖子。

葉纏綿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讓你不聽話，讓你逞能，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服不服！壁壘時代是非常冷血現實的，沒人會真的善良，你連那醬油瓶蓋松了都察覺不到，還學人家打架……不過，哈哈，你現在的模樣好好笑！”

葉纏綿在那邊一直笑。

林悱惻的表情卻越來越陰沉，終于，也不知是真的委屈還是怎樣，小姑娘突然就哭了起來。從小到大，她被葉纏綿逗哭過無數次，而這一次，她哭得比任何一次戰敗都慘。

林悱惻是真的很委屈：“混蛋，混蛋，我打架怎么了，是我自己想打架的嗎。我還不是想著要接你放學，有你這樣的哥哥嗎，不就是花了些能量點保釋嗎。我可以不要生日禮物，我可以不要長壽面，我甚至可以不過除夕，但你不能這么欺負我。要是連你都來欺負我，這個世界就太骯臟了。”

豆大的淚珠啪啪啪的往下掉：“我知道在學校里，他們都說你是蠢貨四眼猴，希望你次次考倒數第一。可我不是這樣想的，我希望你每天快樂，傻不傻無所謂，有沒有男子漢的氣概也無所謂，不會打架更無所謂。因為有我在，我來做男子漢，我林悱惻帶著你看遍星海山河，沐浴塵寰陽光，覺得人間值得……我真是個傻瓜！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如果不是真的舍不得，害怕打壞了葉纏綿，林悱惻一定會將他揍成豬頭。

可結果呢？

哭了一會兒之后，林悱惻就只能孤零零走去狹小的衛生間，自己給自己洗澡，然后去更狹小的臥室里換衣服。

天知道這是不是葉纏綿新想出來讓林悱惻快點洗澡的鬼點子。

不帶這么坑妹的。

不是親妹妹也不能這么坑啊。

林悱惻噘著嘴：“如果非要我洗澡，直接說不好嗎？老抽醬油很苦的好不好！”

就在林悱惻躲到衛生間洗澡的時候，店鋪門口貼春聯的葉纏綿，一轉身就看到一個把臉笑成癩皮狗的老頭兒。

嚇死個人。

老頭兒是三石中學的校長蔡坤：“同學，需要幫忙嗎，我掛燈籠很溜的。”

臉頰笑成一朵花的蔡坤，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葉同學，貼春聯是要配上福字的，還有，你會包餃子嗎？我給你帶了三斤五花肉，喜歡吃豬肉大蔥餡兒的還是豬肉白菜餡兒的？這可是真正的豬肉，不是那種合成分子的便宜貨……”

根本不給葉纏綿插嘴的機會，蔡坤一口氣說了足足兩分鐘。

佩服。

佩服。

做過領導的是不是肺活量都很棒啊。

“蔡老……校長？”葉纏綿差點脫口而出蔡老頭，生硬的轉了個彎，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生病了。

蔡坤聽到葉纏綿的稱呼，伸手拍了拍葉纏綿的肩膀，笑的更開，癩皮狗快要笑成老樹皮：“葉同學很好，你真的很好，以后千萬不要喊我校長，喊我老師就行。咱們三石中學能教出你這樣優秀的學生，老師很自豪，非常自豪，從來沒有過的自豪。”

看到葉纏綿手中舉著的春聯。

蔡坤鬼使神差的，竟然一把奪過去：“來來來，你站到邊上，讓老師幫你貼春聯。這么多年，老師都沒來你家里看看，都沒有家訪過，是老師的錯，全都是老師的錯。今年這春聯啊，恐怕是你最后一次在咱三石壁壘貼的春聯了，老師親自幫你貼。”

七十有八的老頭兒。

顫顫巍巍的爬上鋼梯。

嚇得葉纏綿趕緊兩只手扶上去。

這要是真摔著了，算誰的啊……他家里可真沒余糧了，賠不起，賠不起，碰瓷兒不帶這么囂張的。

使出全身力氣扶住梯子，葉纏綿小心翼翼地叮囑：“蔡老……老師，您還是下來吧，梯子上滑，我來貼，我來貼，別摔著您了。”

清晨的廢土迷霧不算太濃。

但冬季的壁壘很清冷，小風颼颼的，分分鐘就能吹透身子。

蔡坤吐出一口白茫茫的哈氣，費力的將橫批貼到機修店卷閘的上面：“不礙事的，老師這身子骨啊，好得很，這么點活兒還難不倒老師。你閃開點，不用扶著，不用扶著，你去遠處瞧一眼，看看橫批貼的正不正，別給你貼歪了。”

葉纏綿抹一把冷汗，哪里敢真的撒手：“正，正，非常非常正，您貼的真好。”

“你看準了嗎？”

“看準了。”

“得嘞，那我下去了啊。”

“您慢點，別著急，穩穩當當的。”

“我又不是老頭子，摔不著，放心吧。”

“……”

嘴里說的是不老，但真到了下梯子的時候，蔡坤還是差點踩空，嚇了葉纏綿一身的冷汗。

下了梯地，蔡坤雙手叉腰，有些意氣風發的往后站了站，仿佛貼的不是什么橫批，而是機甲的發動機。

拍了拍身上的土，蔡坤這才看清楚整副對聯到底寫的是什么。

上聯：“進東西南北四方能量點。”

下聯：“招秋冬春夏萬年滾滾財。”

橫批：“日進斗金。”

葉纏綿自己寫的。

他覺得很精辟，很有生活感，很接地氣。

蔡坤愣了愣神，然后往屋子里瞧了瞧：“你家是開機械維修店的？好吧，春聯貼的還真是……有想法，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怨不得葉同學操作能力這么強，這都是有原因的嘛，這就是基礎，這就是經驗啊。”

自己說服自己。

蔡坤一時有些感嘆：“人老了，眼拙了。”

“你瞧瞧，你瞧瞧，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寶藏，這都埋沒多少年了，愣是沒有發現。罪過啊，罪過啊，若是早幾年就發現葉纏綿的真正實力，咱三石中學還不得多出幾座樓？最少也得三座吧！隔壁邱澤張老頭整天牛氣哄哄的，還不是有個小崽子考到了國立大學機械研究部？在機械研究方面，國立大學可不是第一。”

轟轟啪啪……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想起。

“葉同學，過了節你就不用來學校了。”蔡坤扯著嗓子喊道。

“啥？您說啥？”鞭炮聲太響，葉纏綿沒聽清。

“你畢業了，提前畢業了。”蔡坤聲音大了點。

“畢業？”葉纏綿有些困惑，自己剛剛完成第五階段的期末考試，剛找到做學霸的感覺，咋就畢業了呢？

“開什么玩笑，現在畢業還怎么參加升學大考，您這是在扼殺天才，您這是在犯罪，我不要畢業，打死都不畢業。”葉纏綿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后直接急眼了。

若是放在以前，畢業就畢業，反正也是學渣，癱在哪兒都是攤著，沒啥好計較的。葉纏綿也不會去抗爭，反正考也考不上，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學霸，穩穩當當的學霸，整個三石中學，論學習成績他是所有人的爸爸。

更關鍵的是。

不能參加升學考試，就不能離開三石壁壘，不離開三石壁壘，就沒有辦法看到更多的書，腦子會餓扁的。

這就很尷尬了。

葉纏綿哭喪著臉，委屈巴巴地跟蔡坤四目對視。

確認過眼神。

你說要畢業的肯定不是我這個人。

大腦開足馬力的思考，葉纏綿盯著蔡坤的眼睛：“蔡校長，您該不會以為我期末考試的成績是作弊了吧？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作弊，您可以去調取監控，咱們一幀一幀的看。”

“不用看。”蔡坤擺擺手。

“為什么？”葉纏綿都急了。

“因為看過了啊。”

“那你們還說我作弊？”

“誰說你作弊了？”

“沒作弊你讓我畢業，這時候畢業和開除有什么區別？”

“不是我讓你畢業的，是人家教育監督院發來了通知，再說了，誰作弊能作出個滿分，誰作弊能完成加農機甲攻擊系統的改裝？老師的眼睛又不瞎。”

“那您是啥意思？”

哈哈一笑。

蔡坤終于不再逗弄葉纏綿，直接跟他解釋清楚：“你被第九機械研究院錄取了，你不需要再參加升學大考，你可以直接去青璃壁壘報道，以特招生的身份去報道。”

停頓一下。

蔡坤補充了一句：“知道第九機械研究院吧？”

葉纏綿：“……？”

僵硬的點點頭。

他家可是開機修店的，他從小就在機械堆兒里長大，誰不知道第九機械研究院，他都不會不知道。

那可是代表著第九區在機械方面最權威的學府。

不對。

第九機械研究院對于葉纏綿就是圣地。

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圣地。

讓葉纏綿自己消化了一會兒，蔡坤這才說道：“我知道你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讓人震驚的消息，說真的，老師跟你一樣。老師在三石中學工作了四十二年，你可是頭一個被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的學生。”

說著說著話，蔡坤忽然發現葉纏綿臉色有些奇怪，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

拍了拍葉纏綿的肩膀，蔡坤微微一笑：“不用犯愁，學費的問題我都替你咨詢過了，全額獎學金，一個能量點都不需要你出。”

這時候洗完澡的林悱惻剛好從店鋪里出來。

葉纏綿指指林悱惻：“她呢？”

蔡坤想都沒想就說：“可以陪讀啊，她不會也是隱藏的學霸吧？”

葉纏綿死命搖頭：“這您放心，我保證，她絕對不是。”

蔡坤點點頭：“那就行，反正你要去的地方是第九機械研究院，不是什么阿貓阿狗的三流大學，別說只有一個，你就是有仨妹妹，青璃壁壘也會照單全收的，身份的問題你不需要有任何擔心。”

“聽說青璃壁壘的花銷很大。”葉纏綿摳著手指頭說道。

“放心吧，你能代表咱三石壁壘出去，學校方面肯定是會有一定獎勵的，短時間內足夠你用。”

“這多不好意思。”

“以后出息了，別忘了母校就行。”

“那我愿意去……”

傻瓜才不愿意去呢。

不對。

傻瓜都愿意去。